城隍山上的“杭州人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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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鼓楼上山的便道。 |
■缪孔文 文/ 摄
我的老父亲说,他今年还没有去过城隍山。他这一说,我突然觉得,他的生活里确实好像少了一件事。
说起城隍山,但凡老杭州人,都能说出个与这座山相关的一些故事来——或是关于这座山的传说,或是自己与这座山的过往轶事。我也是。作为老杭州,只要有外地朋友来杭,我总会尽量抽出时间来陪他们去城隍山走走看看。理由很简单,因为只有在城隍山上,才能看到至今仍存留在杭州人心底的老杭州:热闹而不嘈杂,闲适而不单调,山气宜人,民风淳朴,市井安详。
我向客人介绍说,城隍山上有太多的杭州人情结。
城隍山上尽管有许许多多如“城隍庙”和“伍公庙”这样的传说,但我认为,杭州人之所以喜欢城隍山,更为充足的理由应该是,城隍山在杭州是一座最为“亲民”的山。一是城隍山山高不足百米,上山如上楼,让老人小孩都可以轻松登临山顶;二是城隍山是西湖群山中唯一嵌入市区的山,杭州人在家门口“零距离”登山,方便不说,登临山顶俯看杭城,“参差十万人家”尽收眼底,岂是一般的享受。再就是城隍山上多年来沉淀的市井气息,如久藏地底的美酒,味道浓郁而醇厚,引人向往。特别是像我这样的老杭州,只要天不下雨,即便花上一个多小时,也会从城西赶来,不紧不慢地走在城隍山满是苍绿的浓荫下。
杭州人将登山叫做爬山。
我爬城隍山,喜欢从鼓楼边的山道拾级而上。从这里上山,一路的青石台阶或光滑,或粗砺,台阶与台阶的空隙,以及山道两边的乱石垒墙,长满了杂草和苔藓,特别接地气,特别有味道。也就十来分钟时间,已经来到了伍公庙。如今这里,已是老杭州人遛鸟、赛鸟、喝“劳保茶”人气最旺的地方。
在伍公庙一旁看遛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城隍山上遛鸟、赛鸟的历史,据说已经有三四十年了。鸟友们从四面八方赶来,把鸟笼叠成一排排别样好看的墙,人锻炼,鸟赛鸣,十分闹猛。在这里,一些鸟友还会把鸟出让,一些喜欢种花的人,也会把自己精心伺弄的花带来,喜欢的话,花主人也会廉价相让。
爬城隍山是一定要在山上喝一杯茶的。这杯茶,原汁原味地飘着老杭州最本真的气息。上山后,你可以随处找到一个喝茶的地儿。经常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在这里喝茶、打牌、聊天,一坐就是一个上午。除了喝茶,一些相熟的老茶客,如果想要吃碗面,或请老板炒个菜,老板也会欣然应允。这样,来玩的人中饭有了着落,一玩就是一整天。岁月,就在这样的悄无声息中慢慢远去。
城隍山上有很多庙宇和庵堂,不过这些都是后来重建的。庙宇和庵堂是城隍山的压箱宝贝,可惜这些宝贝在上个世纪的“大炼钢铁”中几乎被拆光了。有庙即有会,听老年人讲,早年的吴山庙会,除了烧香拜佛、算命测字等活动外,还有卖书画的、演庙台戏的、变戏法、耍杂技的和卖花、斗鸡的等等,店家、小贩在庙宇四周和沿途两旁摆满了摊铺。而现在的庙会,更多的是一些商业化的买卖。
在城隍山,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山上的老樟树。这些树,树龄都在四五百年左右,其中一棵“宋樟”树龄在八百年以上,得有几个人才能围抱得住。这些古树姿态苍劲,绿叶繁茂,粗壮的根系如龙爪一样,深深地扎进高高低低的山坡和岩石,任风吹雨打,历经岁月,默默地守望着这个城市,阅尽人间百态。
杭州人喜欢城隍山,老杭州人更喜欢城隍山。这里不仅是老年人的休闲乐地,也是老人们了解国家大事,交流各种信息的好去处。许多老同学、老同事聚会,甚至久居海外的老朋友回家探亲,都喜欢选择在城隍山。大家在这里泡一杯龙井,抿几口小酒,一起忆童年往事,叙朋友情谊,说工作辛苦,谈城市变化,叹人生苦短。城隍山,俨然已成为老杭州人放松心情最惬意的精神家园。
我的老父亲86岁了,85岁前,他总会隔三差五地去爬城隍山,即便拄着手杖,也要去闻闻山上的气息,回到家,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现在,他说城隍山是去不了了,腿脚不听话了。说这话,一脸的幽幽神情。我知道,在他老人家心里,爬城隍山就是他生活中最窝心的事。退休将近三十年,他对于这个世界的变化和社会的发展,都是在爬山过程中感受到的。像有那么一位老朋友,一直陪着他讲故事。现在不能去爬山了,生活就像少了一个支撑。这个心情,对于习惯了一种生活状态,却又不得不去改变、去适应,如硬生生让人夺走了一件心爱至宝,又那么无奈,确实不太好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