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玉和

　　龚自珍是一位杰出的乡贤，一个地道的杭州人。时至今日，在杭州上城区的马坡巷仍有“龚自珍纪念馆”，让人缅怀这位杰出的清代文人。

　　出生杭州

　　乾隆五十七年七月初五（1792年8月22日），龚自珍生于仁和（今杭州）东城马坡巷一个官宦家庭。父亲龚丽正（1766~1861）担任过内阁中书、徽州知府，苏松太（苏州、松江、太仓）兵备道等官职。

　　嘉庆二年（1797），龚自珍时年6岁，离开杭州随母亲坐船沿运河北上，到北京，去与在京城的父亲团聚。

　　嘉庆十六年（1811），父亲龚丽正奉旨调任徽州知府，龚丽正带着全家告别京师，南下赴任。途中，他们去探望了寓居苏州的外公段玉裁。外公读了龚自珍的诗文后，对外孙的才气颇为欣赏，认为他有“治经史之作，风发云逝，有不可一世之概”，于是就将次子的女儿段美贞许配给了龚自珍。

　　龚自珍携同妻子回到了阔别十多年的杭州。新婚燕尔，龚自珍携妻子共游湖上，时值初夏，风拂杨柳，细雨催花，双双携手，游山玩水，遍赏胜景。

　　在饱览西湖山水之余，龚自珍写了一首词《湘月》，说道：“泛舟西湖，时予别杭州盖十年矣。天风吹我，堕湖山一角，果然清丽……才见一抹斜阳，半堤香草，顿惹清愁起。怨云吹萧，狂来说剑，两样消魂味。两般春梦，橹声荡入云水。”道尽了湖山的秀丽，也寄托了自己的雄心大志，即便处于湖光山色之中，仍旧不忘生平之志。

　　再次回杭，恍若隔世

　　嘉庆十八年癸酉四月（1813），龚自珍北上应试，参加科举考试，段美贞就此与丈夫告别。未料，龚自珍这次赴京赶考，竟然落第，接踵又传来不幸的消息，段美贞突患重病。龚自珍匆匆南归。虽然星夜兼程赶回徽州，却不及见妻子一面，段美贞已经香消玉殒。

　　仅仅一年多时间，科举失利，爱妻溘逝，生死祸福，睹物思人，龚自珍的心头积聚了无限的伤感。仲秋之夜，龚自珍独自倚栏观花，从牵牛花的瑟瑟凉痕，秋天的寒意，星月的惨淡，联想到牛郎织女别离时的滴滴眼泪，令他百感交集，仿佛将自己与爱妻的生死离别、科场失意，全都融进了诗词之中。他的《减兰/咏牵牛花》写道：“阑干斜倚，碧琉璃样轻花缀。惨绿模糊，瑟瑟凉痕欲晕初。秋期此度，秋星淡到无寻处。宿露休搓，恐是天孙别泪多。”

　　嘉庆十九年三月（1814），龚自珍从徽州护送妻子的棺柩回到杭州，暂时存放在西湖西岸的茅家埠。办完丧事，龚自珍又一次泛舟湖上，仅隔一年多，湖山依旧，人事全非，恍若隔世。当年与妻子携手共游西湖的快乐时光，依然历历在目，龚自珍不由黯然神伤，写下了《湘月·湖云如梦》：“平生沈俊如侬，前贤倘作，有臂和谁把？问取山灵浑不语。且自徘徊其下。幽草黏天，绿荫送客，冉冉将初夏。流光容易，暂时著意潇洒。”诗词笼罩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感伤和忧患。

　　参加“乡试”“会试”，争取功名

　　嘉庆二十三年（1818），恰逢嘉庆皇帝六十大寿，清廷举行恩科考试。龚自珍参加了在杭州举行的浙江乡试。

　　清代科举考试依例要作八股文一篇，试帖诗一首。科考要求甚严，尽管如此，龚自珍仍然发挥了自己的聪明才智。考官王引之对他的文章非常欣赏，写道：“规锲六籍，笼罩百家；入之三寂而出之沸，科举文有此，海内睹祥麟威凤矣。”

　　龚自珍中第四名举人。

　　清代科举规定三年举行一次，各省举人都可以应考，称为会试。嘉庆二十四年（1819），龚自珍首次参加了北京举行的恩科会试，却落第了。

　　此后的8年中，他参加了4次科考，均以落榜而告终。

　　龚自珍觉得年华似水，只好接受了京城一个内阁中书的位子。他利用这个职位，上表陈奏政务，提出自己的革新主张。

　　深入杭州生活，观察社会问题

　　道光三年（1823），母亲在沪上病逝，龚自珍到上海为母亲奔丧，奉榇回杭州安葬。他在母亲的墓边种了5株梅树以寄托悲思。

　　服丧期间，他常与杭州寺院僧侣交往，将城东的乔松庵法师慈风奉为师父，诵读天台宗经籍。他住在乔松庵里，庵院附近多竹子，在庵中聆听慈风法师讲法颂经，做佛事，吃笋品茶，研习佛学。

　　丧期满后，他在湖上揽幽探胜，还结交了不少士人，使他对杭州社会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同时，对于那些趋炎附势、见利忘义的所谓“名士”也有了进一步的观察。

　　在《咏史》篇里，龚自珍写道：“金粉东南十五州，万重恩怨属名流；牢盆狎客操全算，团扇才人踞上游；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都为稻粱谋；田横五百人今安在，难道归来尽列侯？”指东南繁华之地的杭州，竟然被一些不学无术的“名流”所把持，许多关系到国计民生政务，却被一些不学无术的官僚“狎客”操纵着。

　　借科考，说政见

　　道光九年三月（1829年4月），龚自珍参加了第五次会试，考的是“事务策”，由皇帝对会试录取的贡士，亲发策问。

　　龚自珍以经史为依据，就“宣防、选举、控制”等国策，叙述了自己的主张，在“官师一体、政教一体、善任守令，重视农业，修筑河堤、疏理河道，选拔人才，屯田实边”等提出了自己的政见。

　　殿试后，龚自珍名列三甲第十九，赐进士出身。

　　考后，龚自珍不愿离开京城外放做官，呈请仍留在内阁中书这个职务上。龚自珍一生抱有书生那种“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之念。

　　道光十九年（1839），时年48岁，龚自珍的堂叔龚守正升任礼部尚书，成为他的上司。按照清廷的制度，龚自珍必须“引避”（指同一部门至亲一起任官，位阶低的要回避，或退休，以免徇情枉法）。龚自珍对官场失落之余，感到自己在京师已经力不从心，索性以父亲龚丽正年迈（时年73岁），自己作为独子，须回乡侍奉为由，申请退休。

　　再回杭州，一秋十日九湖山

　　道光十九年（1839），龚自珍回到杭州。

　　到了家乡，回想起西湖的水光山色、儿时的游乐、发妻的履迹，令他感慨万分。龚自珍几乎日日游山玩水，“一秋十日九湖山”，在感叹杭州山水之美的同时，他也将浙江湖山之美与北方风景做了个比较，他说：“浙东虽秀太清孱，北地雄奇或犷顽。踏遍中华窥两界，无双毕竟是家山。”

　　他感到浙江的景色虽清秀但太文弱，北方虽雄奇却粗野，走遍大江南北，毕竟杭州是最美的地方。

　　龚自珍又到母亲坟上扫墓，感叹自己有14年之久没有来叩拜慈母之墓，心中抱愧，说“千秋名教吾谁愧？愧读羲之誓墓文。”此时，他不由想到当年王羲之曾在父母墓前发誓，不再外出做官，龚自珍觉得，母亲去世后，自己依然外出做官，竟然长达14年没给母亲扫墓，真是惭愧啊！

　　龚自珍酷爱梅花，常到杭州的西溪观赏梅花，他将西溪的梅花与苏州羽岑山馆的梅树千本作了个比较， 写下了寓意深刻的文章《病梅馆记》。

　　他审视了江南的三大赏梅胜地指出，江宁之龙蟠、苏州之邓尉、杭州之西溪，古人认为，梅以曲为美，直则无姿，以敧为美，正则无景；梅以疏为美，密则无态。他说，这些对梅花的评论，乃是学人画梅的审美观，本来无可厚非，只是后人苛求天下的梅树，使得天下之人认为，斫直、删密、锄正，以病梅为业，以求钱财也。原来，文人有病梅癖好，迫使梅树都以非正常形态生长。

　　龚自珍以梅为题，反对那种遏制、扭曲植物天然生长的做法，隐喻清代对人才的压制，天下读书人将毕生的精力都放在做八股文上，压抑了个性的发展，此举对社会进步极为不利。

　　不能兼济天下，亦要独善其身

　　龚自珍“南归”，觉得自己虽不能兼济天下，却要独善其身。由此，他对陶渊明心驰神往，“陶潜酷似卧龙豪，万古浔阳松菊高；莫信诗人竟平淡，二分梁甫一分骚。”诗中虽然称颂陶渊明，又何尝不是作者自己心态的真实流露呢？此时，龚自珍虽远离京师，但对朝廷大政仍然十分关切，他的诗：“草创江东署羽陵，异书奇石小崚嶒；十年松竹谁留守？南渡飞扬是中兴”，透露出他要与耐寒的松竹相伴，掀开生命与事业的中兴。

　　道光二十一年（1841），父亲龚丽正过世（卒年76岁）。龚自珍继承了父亲紫阳书院的讲席，还兼着丹阳的云阳书院讲席。同年（1841）农历八月十二，龚自珍突患急病在丹阳逝世，年仅50。一代思想家、文学家竟然英年早逝，让人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