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凤飞

　　若说人与人的相遇相知有其缘分，那人和地方之间也是有缘可说的。这不，我前脚刚从丽水疗休养回来，后脚又踏上了前往遂昌之路，除了“缘分”二字，我实在找不出其他更好的词语来形容这种巧合际遇。

　　我第一次去丽水，是在几年前，和朋友们自驾游，各个县区都走了一遍，对遂昌印象最深。前些日子单位组织疗休养，便不假思索选择了丽水。丽水景点多，安排在遂昌的时间短，纵是去的地方也是匆匆而行，留下些许遗憾。也是巧，回来不久突然接到去遂昌采风的通知，凭空生出这能把遂昌的山水人情重新品读一遍的机会，着实让我兴奋了几天。

　　我们观摩山水画，见古人于云雾山水之间缀几处房舍，脑海里便会跳出一个字：仙。心想着要是能到画里住几天那该多好。置身遂昌这个山水环绕的小县城，晨起鸟语花香，流水潺潺，暮归清风明月，繁星闪闪。蓦然明白，此时，我不就是在古人的画里醉游吗？

　　遂昌的山不高，形状奇特，有陡峰峭壁如刀削斧劈一般，让人望而生畏，有状如各色人形、动物的，让人浮想联翩，也有貌似几何体的，远远望去极像一座座绿色的金字塔。遂昌的植物，我大多不识，唯有一种无论是远观还是近看，即便是只看到叶子也认识，那就是竹子。遂昌的竹林很多，茂竹葳蕤，连绵成片如云似海。风一吹，沙沙作响，像是守卫遂昌的士兵在集结。同行的朋友打趣说，金山竹海，它们这是在守护金山呢。

　　而对于金矿，我最感兴趣的倒不是金子，而是那个唐代金窟。虽说是第三次站在金窟门口，但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走进金窟，像是掉进了冰窖，霎时凉意四起。窟内微弱的灯光散落在各处，看不清石头的斑驳和沧桑，脚下的石头阶梯顺着山势迂回，带领我们探寻这千年的深邃和神秘。金窟内忽而高于层楼，忽而大石压顶；时而宽若坦途，时而窄如缝隙，咫尺之间深不见底，一路攀行下来，心情跌宕，思潮起伏，脑海被古人流汗流泪流血的劳作场面占满，仿佛能看到他们枯槁的脸庞，佝偻的腰身，以及长满茧子的双手。试想，多少矿工的血汗，方换得富豪权贵穿戴的金银。每次进窟，我都觉得像是和千年前的矿工进行了一次对话，那窟内的岩石就是他们坚实的背，向我诉说着悠悠岁月积淀的风霜，这种思绪如同经年陈酒一般激荡着我的胸怀，离开很久才能平复下来。

　　之于山，我更喜欢水，在遂昌亦如是。遂昌的水没有海的磅礴气势，也没有九寨溪水的千颜万色，但也有其独特的妙处，我尤其喜欢南尖岩的九级瀑和红星坪段的乌溪江。一路看过南尖岩的天柱峰、一线天、观云亭和云海梯田等景，刚想稍作休息，一条白练闪烁眼前，引人驻足仰望，那便是九级瀑。九级瀑姿态万千，各具特色，水流经峭壁跌落，直泻而下，声如洪雷，瀑花飞溅化作朦胧烟雾，弥漫在翠绿色的树木之间，煞是清新。一名游客一个健步跳到水潭边的石头上，捧着水往嘴里灌，还笑着冲我们喊：好喝，好喝！渐行渐远，九级瀑的水声变得脆而细，不自觉地想起白居易的那句“大珠小珠落玉盘”的诗来。上游船的时候，我还不知道航行其上的就是乌溪江。那时正值午后，太阳热辣辣地顶在头上，我懒散地靠着窗看窗外的水，恍惚间望见远处水上的袅袅青烟，顿时困意全消。起身再看，却没了先前的光景。只见船边的水被溅起一片片白色的浪花，形成一道美妙的抛物线；远处的水极绿，平静地躺着，像一大块硕大的玉，日光照在上头，为她镶上了一圈金色的卷边。要是彼时恰逢日暮，那正印了那句“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的诗句了。回来的路上一直惦记着之前见的青烟，猛想起李义山有云“蓝田日暖玉生烟”，想必是乌溪水日暖生烟的缘故了。烈日的午后不是游船的最好时间，要是初春三月，烟雨时节，待等周围的小山冒出鲜嫩的绿来，远远地船娘船夫们披着蓑衣摇着橹从水边缓缓而来，彼时坐船悠游，那真是不辜负这人间仙境了。

　　对一个地方的留恋，除了喜欢当地的山水景致外，还有当地的风土人情。遂昌的人善良而热情，走在路上，常遇到当地人开口便用方言跟我交谈，想是把我当作“自家人”了。去农贸市场看当地的风味，摊贩们大多会不厌其烦地给我讲解介绍，像是乡亲邻里间的对话，听了很舒心。采风的第一个晚上，突然想出去看电影，向一个年轻妈妈问路，没等她回答，一旁有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女孩抢先说，阿姨，我带你去。那位妈妈对小女孩说，你带阿姨去，妈妈在这里等你。我惊讶地问，难道你就不怕我把她拐走吗？那位妈妈看了我一眼说，哪有这么多坏人。

　　大概是看惯了社会上的负面消息，不自觉警惕起生活中原本很单纯的情节来，潜意识对人对事新生戒备之心和漠然之情。目送小女孩回去的背影，我对之前的想法羞愧不已。想必是遂昌的人日日受这青山绿水的陶冶，连心都是清澈明净的。在一个城市待得太久，难免受其污浊之气，来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上几天，用山水之灵慧荡涤心中的污秽，感受这里淳朴的风土人情，那便是修身养性了。

　　离开遂昌的这些日子，依旧想着那里，遂昌真是个让人痴醉的地方，痴醉于那里的山，那里的水，那里的人。有缘的人会再相见，有缘的地方会再到访，不久后的某一天，我一定会再去遂昌，听千年的故事，看如画的美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