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崎锋

　　去年此时，正是文旦花盛放的季节，80多岁的大舅走了。走得有些匆忙，从查出癌症到过世也就月余的时间，这么快就把这些年风风火火的底色全部抹掉了。过去的一年，母亲每每想到此，就会默默流泪。

　　转眼就一年过去了。躺在床上的母亲，有时脑袋会犯糊涂，但对这件事却记得异常清楚。她前几日突然说，你大舅的一周年祭日就要到了吧，你帮我买点祭品去。

　　当年的母亲乐观开朗又是劳作的一把好手。在这个家里，母亲做过太多的农事，种过青皮甘蔗，河塘里养过菱角，种过大片的蔬菜，每天起早贪黑，还是赶集的好手。她主持建造了家里的楼房，还清了债务，供着我与妹妹读到了那时农村里为数不多的学业。从某种意义上说，她曾撑起了一个温暖的家。

　　母亲因车祸残疾已经16个年头，当时，大小手术持续了13个小时，髋关节置换，小腿上肢都安插了钢条，因手术失败导致她的右腿不能弯曲致瘸并日渐萎缩，这几年，又经历了严重的糖尿病并发症，不能行走，失明、卧床，她的活动空间大多是在轮椅或床沿上，身体各个部位的疼痛酸胀一直在折磨着她，睡不踏实，一脸的憔悴痛苦。母亲从原本风风火火的农人变成了一个只能饭来张口的病人，再也帮不上这个家，她内心的焦急与痛苦可想而知。

　　最近一段时间，母亲还时不时地整夜折腾，说不着边际的胡话，说要走了，不想拖累我们了。然而，母亲，你才65岁，人来世上一遭不容易，我们没有前世后世，再苦再难的日子，只要人还活着，我们不应该自己放弃。这前半辈子的苦，你都吃了，你没有怕； 这16年来的苦，你也尝了，你也没有退缩；那么，这以后的生活，无论怎样，我们也不怕，眼睛看不见了，我可以给你指点，我们可以用心感受；腿走不了了，我们有轮椅，我可以推你背你。如果生活一定要我们接受一些什么，我们为何不能坦然接受呢。每个人的人生不可能圆满，平心静气，想想比我们更苦的人，会让你活得更安宁长久。我也希望你能振作、开心。

　　作为儿子，我会陪你终老，这是我不变的选择。还有，老爹现在对你的照顾还可以，他的改变有目共睹。你的小孙子，他虽然有时也捉弄你，但时常也在逗你开心，这也算是你的绕膝之福了吧。

　　其实，在儿子心里，你一直是我的榜样，不管是在过去的穷困日子里，还是当我成年、步入社会、组建家庭，其间经历的种种遭遇与变故，你的坚毅隐忍克己都始终是我最坚强的精神支柱。

　　今日早上，你突然说想吃大饼油条。我起早去了镇上的早餐店。你的胃口不错，都吃完了。脸上一副满足的样子。

　　我说老娘，你坐好。我来给你拍个照。

　　你正襟危坐，头抬得老高，紧闭着眼。

　　不要紧张，头低些，眼晴能睁一些吗？笑一个，自然点。

　　我又发现你的头发太乱了，有些长，杂着白丝。这周我给你剪剪。当然还要洗个澡，剪剪指甲，推上轮椅去村子里转转。

　　你笑了，笑得有些春风得意。

　　人生的最终意义是什么？说到底，有生的日子，我们能在一起。老娘，我希望你再能活个十年。只要你还在，我们还是一个完整的家，家就是最温暖的港湾。老娘，让我们坚强守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