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子潮
○沈志荣
杭州市作家协会举办《活出精彩——沈志荣叙事作品选》“新书分享会”,提出数处地点供选择,我毫不犹豫地认定了“纯真年代书吧”——因为这儿延续了我和故友盛子潮40余年的交往史,而子潮那熟悉的身影瞬间又在脑海中活跃起来……
初识盛子潮是在上世纪70年代中期,当时强调“工农兵登上文艺舞台”,我作为工人业余作者,曾以工农兵讲师团的身份,登上中学校园讲台谈诗歌创作,也一度参与过国货街“老杭报”和解放剧场“杭州文艺”的看稿初选工作。当时重视“传帮带”,好多老作者都带新人,如崔汝先带倪幸芳、陈才铮带沈浪泳、汤树森带何燕芬,阿蒙更是带了邹园、冯颖平等一大帮。从“一麻袋一麻袋”的自然来稿中,我发现了两位很有才气的诗人苗子:一个来自我的母校杭州四中,名叫王丽娅,后来她的妹妹王丽萍名气超高,是《媳妇的美好时代》《错爱一生》等电视连续剧的编剧。另一个是韶山中学的高中生盛子潮。我先后与他俩共同切磋诗歌和歌词创作,并推荐发表了各自的处女作,结下文友之情。
上世纪80年代初,我经历了3年的人生坎坷回杭上班。子潮路过,我俩相遇在狭窄而熙攘的皮市巷里老宅门前,数年未见后都很高兴。他告诉我,已从浙江师范大学毕业,正在厦门大学读研,并邀我去教场路的家中小坐。于是,我俩沐浴在离西湖不远的冬日暖阳中,泡一壶龙井慢慢聊,他正致力于创作形态研究并激励我从人生磕绊中站立起来。
数年后,当我面临浙江省省级机关职工业余大学中文专业撰写毕业论文时,子潮已在省文联理论研究室工作。他欣然同意当我论文指导老师的请求。记得在他大和弄陋室里,小小的一室一厅,没有阳台,洗手间不到一平方米,厨房不到两平方米。那个小厅既是书房,又兼客厅,还是全家的餐厅。书籍挤满蜗居,除了一张书桌兼饭桌,角落还有一张婴儿床,床上睡着襁褓中的小盛厦。他指导我从查资料、定选题、列大纲、写初稿直到论文答辩。当时《诗歌形态美学》刚出版,子潮正在紧张地撰写《小说形态学》,但他还是百忙中以对“科班生”的高标准,既严谨又热情地辅导了我论文的全过程。《论近年来短篇小说的“空白”艺术》能获得专家们的好评,离不开他亦师亦友的一路扶携。
盛子潮做了浙江省文学院院长后,经常为青年作家写序,成为浙江文学评论界的权威。他还担任着茅盾文学奖、郁达夫小说奖评委,于是飞来飞去、会来会去,极忙。我因故暂别文坛,会面并不多。但喜出望外的事发生了:当新世纪曙光初照的某天中午,正在股海中挣扎谋生的我从来电中听到了他那久违的声音。他说,在省委党校举办省首届青年作家讲习班邀请我去旁听。我说:“我不在名册呀。”他爽朗地笑了:“别忘了,你也是省作协老会员了,抽时间去听听名家授课完全够格的呀。”我心头一热,这是一次多么珍贵的机会,能坐在课堂后排,目睹陈骏涛、雷达、陈忠实等名家风采,聆听着深入浅出的理论心得与实践体悟,实乃幸事。我虽没能参与讨论,但也当了一回文学听众。内容丰富、形式活泼的授课,让我受益终身。
在新世纪第二个十年时,正值博客微博红火期,我即将领取退休金,能脱身于稻粱谋的奔波,于是又坐到电脑前动笔了。我闲不住,爬遍了西湖七十二峰,宝石山为必经之路,经236个台阶就能看见“杭城民间文化地标”——西湖边文化客厅的纯真年代书吧。2000年秋开业的书吧,2009年作为杭州市文化创意产业项目移址至此。最引人注目的是莫言那副对联“看山揽锦绣,望湖问子潮”——嵌入了吧主夫妇的名字。清晨保俶塔下的露台上,我常常遇见子潮,于是黑啤烟圈加文学,君子之交话滔滔。
天妒英才!盛夫人锦绣1999年曾罹患直肠癌,治疗后创办了纯真年代书吧。造化弄人,不料子潮也患上了恶疾,从2012年5月16日确诊癌症到2013年8月29日病逝,他与恶魔奋战了一年零三个月。殡仪馆遗体告别那天,国内外众多作家同仁毕至、无数媒体朋友咸集,唏嘘一片。锦绣和盛厦向每一位来宾分发着一张张精美的《子潮微童话》画片,我捧在手,格外地沉甸甸。
“上苍,你给与我欲望,那就再赐予我力量”——我将吟诵着子潮留在世间的最后诗句,挥笔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