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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3版:时尚·美食

食堂把我喂养大

  ■王珍

  记得我考上大学时,妈妈单位里那些看着我长大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们都说,我能够平安无事地顺利长大,他们对我的关爱功不可没。比如图书管理员阿姨说,她多次迁就过打滚耍赖的我,违规把书借给我看。一个大姐姐则说,她利用午休时间逛六公园谈恋爱都带着我。其中食堂的呼声最高,直接说就是食堂把我们姊妹仨喂养大的。

  确实是这样,从小一直跟在妈妈身边,我们从幼儿园到上小学、中学都在妈妈工作的杭州解放路百货商店附近,一日三餐都在解百食堂里吃。每天一大早,我们先赶到食堂里去吃早饭,然后再去上学。

  说到早餐,花式品种太多啦:条头糕、方糕、洋糖糕、薄荷糕、松花团子、油氽粽子、麻球儿,凡是杭州市面上有得卖的糕饼团子,食堂里全都有。基本上一个月可以吃得天天不重复。那种细腻、软糯、柔韧、酥脆、香甜的口感,一直逗留在美好的记忆中,丝丝清凉的薄荷味道、缕缕甜蜜的桂花香和那种Q弹爽滑的嚼劲,似乎还在口中氤氲不散。

  那个辰光,我同学家里的早餐大多是泡饭酱瓜儿。偶尔吃一次油条,还要把一根油条折成两半再掰开来,兄弟姐妹几人分食。一直记得,我的好朋友小英在申诉她妈妈重男轻女偏爱弟弟时,她妈妈一定怼回来:“我宠他啥了?也就是难得一人一副烧饼油条时,让他先挑罢了。”相比之下,我的食堂早餐,相当于现在的必胜客、肯德基、麦当劳级别。

  其实,妈妈的工资不高,也就二三十元钞票,好像全都买了食堂的饭菜票一般。她总是把饭菜票一大沓一大沓地用牛皮筋捆好给我,从来不点数。想起来妈妈对我一直就是这么慷慨的,她这一生从来就没有赚过什么大钱,却从来都是有多少钱都拿出来给我们买吃的、穿的。

  所以啊,我明明是平民家的孩子,过的却一直是贵族生活,别说是不愁吃、不愁穿,绝对是那个年代的锦衣玉食啊。

  就连我的那些小伙伴们都雨露均沾。小花、小英、小红等等,凡是跟我要好的,全都被我请过吃食堂饭。除了早餐的糕糕饼饼之外,也吃过午餐的走油肉、粉蒸肉、咸件儿、大排、肉饼蒸蛋、面拖小黄鱼、干煎带鱼鲞、黄芽菜烂糊肉丝、黄豆芽烧油豆腐、毛豆儿炒雪菜等等。主食除了米饭,还有面点窗口卖的花卷、馒头、面条、蒸饺等各色各样的品种。餐餐都是肉香、鱼鲜、蔬菜新鲜可口。基本上就是现在的老头儿油爆虾、外婆家、弄堂里这一类餐馆的级别。

  话说有一次半夜梦到食堂里的美味佳肴,我吃得津津有味,咂巴嘴巴的声音把自己惊醒了。黑咕隆咚地摸过床边的闹钟,很有创意地把闹钟倒过来看(其实是少年无知),把子夜12点当成了6点。遂把瞌目充懵懂的弟弟硬邦邦打醒,拎着闹钟跟他说,看看,6点多啦,快点起来,别害我迟到啊!弟弟当然敢怒不敢言,因为他根本看不懂钟头。

  然后,我又去叫醒妈妈。但妈妈翻了一下身、口齿不清地咕哝了一句什么,又继续睡觉了。估计她夜班回家睡下去也没多久。我跟弟弟说,我们把家里的垃圾都倒掉,要是妈妈还不起床,那我们只好管自己先走了。

  看着朦胧暗淡的路灯和弟弟睡眼惺忪的小眼睛,我有一瞬间怀疑家里的闹钟是不是有点钟头不准?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已经走在路上了,就得义无反顾。

  空旷清静的大马路,除了我们姐弟,没有车,也没有人。我除了听过狼外婆的故事,就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拐卖孩子之类的危险。那时每家每户的小孩基本上都有三五个,更多的人家还有七八个、十来个的,谁想要孩子都是自己生一个去,孩子真的不是什么稀罕物。

  我虽然不害怕什么,但凌厉的寒风吹在身上还是蛮冷的。我缩着头,自问自答着给自己勇气:“冷不冷?不冷!不冷!!不冷!!!”弟弟口是心非地学着我的样子,很神经兮兮地一唱一和,从金衙庄走到了湖滨。

  我们走到解百食堂,门都还没开。等了有个把时辰,来了一个好像叫“有根”还是什么名字的师傅,一个特别善良温暖的大伯伯。他赶紧把我们叫进屋去,说,这两个木陀伢儿嘎早出来(杭州话:这俩呆萌的娃,这么早出门),才三点多点,多冷啊!

  他开始生火、淘米、煮粥,灶堂里的一剪炉火照亮了我们姐弟,温暖了我此后的人生,很久很久……


浙江工人日报 时尚·美食 00003 食堂把我喂养大 2019-07-17 2 2019年07月17日 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