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婉玲

　　一场疫情打乱了所有人的正常生活。郑国芬是一名医务工作者，每天除了坚守岗位，就是和家人一起居家不出门。她也每天关注疫情消息，当看到那么多生命在病毒面前变得无助与脆弱，心情也无比压抑和沮丧。直到有一天，她看到自家露台角落里的那盆海棠开出了几朵花，艳丽的胭脂红衬在漆黑的老树枝头上……

　　仿佛一根火柴擦亮了火焰，她落寞沮丧的心被点亮。是啊，即便世事无常，无处不在的美依旧在不远处等你。

　　郑国芬自诩“城市农妇”。她在繁忙工作之余打造了一个家庭“城市花园”，花园里时不时举办女子读书会，她还为花园写了一本书……一次得空，我兴致盎然去参访她的“城市花园”，才看一眼，对她的生活便心向往之。

　　郑国芬相信，大自然、植物对人是有疗愈作用的，它们让人的生活更美好。

　　用心打造的“最美阳台”

　　郑国芬给她的花园取名“憩园”。

　　那天，她来接我上她家，手捧着新到的包裹，带我一口气爬到楼的顶层。刚要推门，只听“哗”地一声巨大动静，吓我一跳，原来，家中的小狗听到主人回家，欢快地冲下跃层来迎接她。

　　房间里弥漫着金银花香。她边拆包裹边与我聊天，“金银花枝是昨日刚从露台剪的，插在瓶子里，竟然都开了。”

　　顺着扶梯上去，便是她家的露台“憩园”。憩园分南北两部分，中间有一茶室相连。墙上挂一幅牡丹百蝶图，是她上中国美术学院女儿的作品。

　　露台三十多平方米，花卉一盆盆错落堆垒，高高低低，有上百盆之多。桃树、柠檬、紫薇、金银花、白兰、含笑、三角梅、海棠、茉莉、茶花、茑萝、菖蒲、含羞草、玉露、瓦松、迷迭香……品种之多，细数不尽。

　　我去时，正是春夏之交，绿意正浓，憩园里到处开着花，白色的六月雪，黄色的景天，红色的宫灯长寿，还有粉色的小木槿。她说，前几天，种了四年的芍药也开花了，不开则已，一开真是惊艳群芳。

　　露台上摆着两把竹椅，一张小茶几。这时，自个儿“遛弯”去的小狗回来了，她抚摸着小狗，疼惜地说：“它年纪很大了。”我坐在竹椅上，一边一粒粒剥着桂圆吃，一边与女主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小狗仰头将整张脸搁在茶几上，俨然一位安静的倾听者。

　　国芬笔名“若狂”，那天，见她穿着一身赭红色棉质长裙，长发披肩，虽说话做事爽快干练，却并非如笔名那般狂放不羁。

　　我问，你为什么取名“若狂”？她说，当年写亲子博客，女儿叫“欣喜”，我就取了“若狂”，却不料从此人生不断有欣喜若狂的精彩到来。我也曾经想过换个文绉绉点的，但又想，名字无非是一个外在符号。喜欢你的人，必定喜欢你的内在，不喜欢你的人，名字再漂亮也是枉然。于是决定从此“若狂”到底。

　　若狂不停地在花园里走动、忙碌，浇水、剪枝、挪盆……她在园中剪了一些小枝条，分株、包好，准备赠给花友。

　　“世间快乐的事有很多，我唯独喜爱做农妇。”若狂说，她花了四五年时间，一点点打造她的空中花园，才有了如今花园这般葳蕤繁茂、姹紫嫣红。

　　她讲起她去楼下小区“偷剪”迎春花枝条的趣事，而如今，那几条迎春花枝已在她园子里开枝散叶，一朵朵黄花缀满垂瀑般的浓绿枝条。“偷剪”来的枝条的子子孙孙如今已走进更多家庭，点缀出了更多美丽空间。

　　她还讲，一次，她爱人从外头打电话给她，说是给她带来了她最喜欢的礼物，她左思右想，猜不出会是什么好东西，后来打开一看，竟然是泥土！她顿时欣喜“若狂”。知妻莫若夫。

　　她呵护孩子般照顾着园子，“以前养死一盆花，会心疼得要命，但现在我不会了。不是心肠硬了，而是在莳花过程中渐渐明白，花开花落是常态，生死无常更是自然规律，这过程中，我更多学会了享受种植的快乐。”

　　园子美了，吸引不少人来参访，来过不同行业的人，有电视台记者、作家、画家，有国人，也有外国友人。

　　我坐在她家的花园里，看着黄昏慢慢降临，哪怕只是坐着，都感觉十分美好。她缓缓说，女人活着就要像花一样绽放，如此才算真正活过。每一个女人，都像一朵朵不同的花，有的清丽，有的绚烂，有的婉约，有的奔放……女人一定要活出自己，不要跟别人比，因为，你有你的味道。

　　憩园对于她，就像一个修道场，成为喧嚣红尘里的一片净土。

　　这个憩园后来有了杭州市“最美阳台”、“十佳美丽阳台”等荣誉称号。

　　开设女子读书会

　　“我约过几位趣味相投的女子，一起穿着旗袍来憩园游乐。有几个朋友为了这次聚会还特地去买了旗袍，有人把压在箱底很久没穿的旗袍翻找出来。”

　　花丛间的几个女人，穿上最美的旗袍，闲闲地喝茶，闲闲地聊天，巧笑嫣然，言笑晏晏，花枝妖娆，这样的画面，想着也是美的。

　　若狂不仅爱花，也喜读书，后来她开设了“憩园读书会”：“因为身边的不少朋友都很想体会坐在花草丛里喝茶聊天的美好，为了让女人们的聚会更多些内涵，我萌发了开读书会的想法。”

　　《断舍离》《活法》《每一个简静的日子都是良辰》《亲爱的安德烈》《山野的日常》《爱的艺术》，都是她曾分享的书目。

　　憩园读书会的粉丝越来越多，另有一个梦想蠢蠢欲动：她希望有个院子，“门口栽满花草绿植，屋内摆满各类纸书，既安静又漂亮。”

　　终于，她在所住不远的小区租了个门面房，打造了一个“憩园书室”。书室带有院子，室内置长桌、茶器、书架、木椅、投影仪等，室外有芭蕉、月季、鸡爪槭。

　　若狂始终认为，好的东西就是要拿来分享的，好的生活方式亦应该分享。她满腔热忱地邀请志同道合的书友、花友，一同感受那种“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的闲情之趣。

　　其实她平时工作并不轻松，空闲时还要操持这间“憩园书室”，不累吗？她说“我喜欢”。

　　关于书室的未来，她说她也没想好，只顾当下，走一步是一步。

　　种花，让她变得不易慌乱，甚至多了点哲人的味道：“有些事你不用急，有些东西你不用争，花开自然，水到渠成。”

　　我想，与草木相处久了，是不是便有了植物气质，身上便没有过多物质气与浊气，顺从心意，不受拘束。

　　那日夜晚，她邀我们去憩园书室小坐，夜深人静，我们闭门对坐，脱鞋，坐蒲团，一杯一杯喝着热茶。谈论的话题，有对理想生活的追求，有对平凡时岁的絮叨，有对人生经历的分享，也有对孩子的殷切与忧怀。畅所欲言，越聊越深，心里便觉得特别妥帖、欣慰。

　　离开书室时，夜已很深，下了雨，我们挤在一把伞下，步行穿过城市灯火阑珊的立交桥，各自回到家中。

　　为露台写本书

　　养花、摄影、写作、旅游、喝茶、瑜伽、跑步，这些爱好中，除养花外，若狂最喜欢的便是写作。

　　“就是喜欢，觉得是种享受。写作让我找到真实的自己。”她说。

　　文章最初发在她的微信公众号上。公众号的名字也随着心路历程一改再改，从最初的“花间小筑”，到“花间憩”，到如今的“憩园书室”。她依着二十四节气，为园子里花花草草郑重其事地拍照、写文，一篇篇贴上去。

　　“通过这样的记录，不经意间累积了许多文字。”这些闪着露珠、吐着淡淡芬芳的文字，集结起来，取名《四时花朵作陪》，她女儿为书画了70张手绘插画。

　　我从网上买了她的《四时花朵作陪》，素蓝色封面，从容清浅的文字，四时花朵，从立春的迎春，写到小暑的荷花，写到大雪的石竹，写的是花，说的是生活，那些点点滴滴的小故事，在与植物的相处中，缓缓流淌出来。

　　生活有繁花灿烂的一面，也有静水深流的一面，她写道：“莳花弄草，是为了在沉重忙碌的生活里努力辟出一点时间和精力，让自己与植物有些交集，不管生活如何不堪，一定要在朴素简单的植物世界里寻找另一个出口，使生活不至于兵荒马乱到焦灼不安。”

　　二十年前她还没有走上写作这条路时，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不断地写作、投稿，不仅出版了自己的书，还认识了很多以前只在报纸上看到的作家名人。她说，“我总是感叹，诚觉世事皆有可能，如果你有一份热爱。”

　　是热爱，是这些只要给一点阳光雨露就会拼了命蓬勃生长的植物，让她懂得如何更好地生活。

　　说到眼下的疫情，若狂说，灾难可能无法逃避，但心灵却可以重振，去欣赏一盆明媚艳丽的花，一棵枝繁叶茂的树，一片碧绿葱郁的草地，或者趁着春天，在花盆里播下花籽，种下小苗，让生命在你每天的期待中蓬勃，你生命的力量可能会被深深唤起，对生活的热爱也会蓬勃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