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珍

　　微信视频里，爸爸居然是像模像样地坐在那里，大口大口吃蛋糕，吃完，又开始喝牛奶。他的头发是新理的，脸上干干净净，病员服也相当整洁。前一天，爸爸还是卧床的，插着鼻饲管，神情烦躁，大声地冲着微信视频喊：我要回家。喊到我和妈妈泪奔心碎。

　　一夜之间，爸爸就像换了一个人。在微信视频时，他居然口齿清楚地对妈妈说：“老太婆，我有小陶照顾着，我很好你放心。你年纪也大了，你要多保重，不要总是出门去走。”

　　那是爸爸刚刚从重症室转到大病房的第二天，护工小陶给他理发、洗澡、喂食、换尿不湿等等，太多繁琐劳力的脏活累活，即使是一对一的护理也会累到腰断。而爸爸所在的是12人的大病房，只有两位护工。我真的不知道小陶是怎么做到的？在爸爸住院之前，光是失禁，就把我和妈妈累到几近绝望。

　　而小陶不但把我爸爸的身体和生活照顾得很好，还在不知不觉间给爸爸做了相当有效的心理干预。在小陶的耐心劝慰下，爸爸不但安心下来，他还懂得关心妈妈了。这在爸爸平日的生活中，也属少见。

　　不知道这是不是杭州市七医院的品牌特色，不仅仅是医生护士，连护工都懂得给患者以心灵抚慰，如春雨润物，治愈患者和家属的身心。我每次去医院，看到门外一块大石头上书“心灵家园”，就会心生温暖，由衷地感到名副其实。

　　我知道，爸爸是个有点缠人的老人，怕冷清、怕寂寞、怕受冷落，加上阿尔茨海默症日益加重，有时他会像小孩一样作。而小陶只要稍微有点空隙，就会和爸爸聊上几句。听到爸爸自称患了老年痴呆，善良的小陶会很认真地对他说：“谁告诉你的？我看你脑子清楚得很，你是老年聪明人。”爸爸听得开心了，就说，“小陶，你是我新认的女儿。”

　　因为疫情，我们无法进病房探视，小陶基本上天天抽空用自己的手机，让爸爸和我们语音视频。在头脑略微清醒时，爸爸会对我说，“小陶对我很好，她帮助我。她肯定是你的同学。还有，这里的护士、医生，他们很和气，都对我很好，我知道，他们都是你的同学。不过我叫不出他们的名字，只记得小陶了。”

　　也许，在爸爸的认知中，只有我的同学，才会对他如此尽心尽力。其实，这些像亲朋好友般的医生、护士、护工，都是我人生的初见，是因为爸爸的病我才和他们相识。

　　只不过三五天时间，爸爸一天一个变化，像逢春的植物，天天向好。妈妈的立场也开始大变，从担心、牵挂爸爸，到心疼小陶为爸爸劳心劳力，付出太多、太辛苦。我更是感恩戴德，深感在养老尽孝的道路上，若是没有像小陶这样的护工相助，真的是很难走下去。而小陶只是非常朴素真诚地一再对我说：“我就是做这个工作的，我会尽量努力，帮你爸爸康复好。会像对亲人一样对他的，你放心好了。”

　　我的忧心、焦虑和无助，在小陶这样说更是这样做的时光，一点一点地在减少。我倒是真的希望做小陶的同学，也特别想和她攀亲戚。但我真的有些自惭形秽，不知道自己拿什么去高攀？因为护工不但是体力活，也是个技术活儿。做一个好的护工，是需要能力和学问的。这是在实践中积累的经验，更是靠道德、爱心、善良、勤劳支撑着的。

　　我不想用崇高、伟大、无私奉献这么大的词来界定护工这个职业，只想实实在在地说，这绝对是一项良心工作。其中有不少可做可不做的事，也有不少可以粗糙、可以马虎、可以敷衍的事。即使是给自己留点空间，干点私活，或者闭目养神，甚至去“走个穴”，赚点外快，也是无可厚非的。但要敬业尽职，却是无底的。

　　和许多默默无闻、勤勤恳恳的护工一样，小陶也只是张阿姨、李阿姨等许多阿姨中的一个。但在我们全家人的心目中，小陶是活菩萨。她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叫陶苗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