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在人间
○陈利娟
最近在读美国作家玛丽莲·弗伦奇的作品《醒来的女性》,这是一部反映了整整一代美国女性生存境遇的小说。讲述了女主米拉和她的家人朋友们在人生四部曲——成长、婚姻、重新选择生活、完成自我选择的挣扎过程,给所有童话故事里男女主婚后生活留白的地方续上了真实。
书的一开始,就让人感到窒息。女主米拉将青春献给了柴米油盐,人到中年却被离婚。拖着有些停滞的灵魂,她被迫去面对外面新的生活,从体面的太太,一下子跌落成了孤零零的“怨妇”。
米拉的前半生,是高开低走的,她十四岁读尼采和潘恩,开学第一天就学完了全部课本。这样一个聪慧的女孩,本该拥有大放光彩的人生,但在大家认同人生主题是“家庭”的社会状态里,婚前她只得从事一份无趣、不喜的工作,按时领着工资,一丝不苟地穿着紧身塔生活着。也试图反抗过,但家庭的施压和社会目光的蚕食让她屈服了。结婚后米拉被迫换了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要全权打理一个家庭,生活费的获取全凭丈夫的心情,而且不受劳动法保护,她的丈夫还说那一切都是女人应该做的,凶恶地对着她指手画脚。
米拉在婚姻上的痛苦,让我想起了我的表姨、堂姐、朋友。我身边很多人仿佛都和书里的悲剧人物对上了号。我的表姨是上世纪60年代末出生的人,她一开始和米拉一样,屈服并带了点对未知生活的向往,婚后和丈夫在地里侍弄庄稼,回家张罗一家人的吃喝拉撒。但公婆和丈夫的打骂冷暴力是常有的事情,不被尊重、得不到平等的痛苦撕扯着这个受传统思维熏陶的女性——凑合过日子的思想蛰伏了几十年,直到孙子都五六岁,丈夫还在因为婆媳间的拌嘴试图抽下皮带来打她,她才彻底崩溃。
离婚后,米拉去看望被关进精神病院的朋友莉莉,莉莉说起病友伊内兹的“怪癖”,“她喜欢昆虫,她总在观察它们。她过去在家时经常读有关昆虫的书,可她老公觉得那是有病。她不洗地毯,也不洗碗,只是一味地读关于昆虫的书。精神科医生和她老公的看法一致,他们觉得不能再让她这么疯下去,所以,他们什么书都不准她碰。可她还是会观察昆虫!”
米拉思考,审视自己的生活,“那些女人太把男人当回事了……她们把决定自己身份和价值、认可或否定自己的权力都交到了男人手中。她们已经没有自我了”。米拉是一个拥有醒来潜质的女性,这种潜质在两性关系里,被视为最不应该存在的危机。她们会在痛苦后选择再次进入校园学习,交朋友,又拥有了爱情但不被捆绑,尽可能自由地生活着。
虽然醒来的代价是踏过满目疮痍的现实生活,但这是一种惊喜,思考是让灵魂得以恢复独立安放的最佳方式。那些在精神病院的女人是醒来的,那些在大学里的女人也是醒来的,我的表姨也是醒来的,她终于在已经显老态的中年,在和丈夫大吵一架之后,去了外地打工,不再用在男人村庄土地里刨的钱过活,她说,“原来除了丈夫,别人都会平等地对待我,我工作,就有钱拿,少一分,劳动法都会保护我。等到我摊开双手,自己挣钱,还能贴补子女,他才觉得我也是和他一样的人。”
如何获得平等,如何追求自由,怎么让自己完全独立——这些得不到答案的问题是千百年来女性痛苦的根源。追根究底,是两性的较量从来没有以平等的局面出现过。不平等的一切情感状态,仿佛就是给了别人践踏自己的机会。完成自我抉择后,才能明白,别人的目光和评价就像夜宵时的一块蛋糕一样,不过一份吃食而已,都是琐事一桩。只有醒来,让那些人知道我们醒来了,才是真的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