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杨厂长
○杨松华
那是几年前,我在下属分厂任生产厂长。由于分厂刚成立,一些硬件设施还不到位,譬如员工宿舍,只有几间男女分开住宿的集体房间,可在厂内上班的员工中,却有几对外来工夫妻。他们在集体房间住宿不方便,只好自己另花钱在厂附近租民房住。
却有这样一对夫妻,男的叫李俊,女的叫张金霞,夫妻俩来自河南,都是装配车间的员工。只不过,李俊装配的工件大部分在机台上完成,张金霞在女工她们一个组,工件是对内盒部件的连接,用手工螺丝刀完成。
如果没有员工向我反映,我还真没有注意到这对夫妻工。他们居然在厂内住宿,李俊住男工集体房间,张金霞住女工集体房间。我感到不可思议,他们三十来岁,正是体力和精力旺盛的年龄,夫妻俩虽然在一起干活,天天可以见面,却无实致性的夫妻生活。长远下去,他们的精神一定是压抑的,别的不说,对工作肯定有影响。
然而,有员工对我说,杨厂长,你得管一管,李俊和张金霞总在我们下晚班走后,两人单独留在车间黑灯瞎火干什么?
而且,我不止听一人跟我说这事,那问题就有点严重了。车间是生产场所,是严谨之地,岂容男女在里边有不雅行为。如果继续纵容下去,不说扰乱生产秩序,公司对外名誉肯定有污损。我作为生产厂长,责任可重大了。
我决定将事情弄清楚再说,眼见为实。我前面说过,由于分厂刚成立,一些硬件设施还不到位,全厂还没有安装监控,我想,这正是这对夫妻工毫无顾忌所在。一天,趁着全厂工人下晚班走后,我悄悄一人来到装配车间一旁的泵气间,候在里面静观装配车间门口。好像有半个多小时,我果然见到了有两个人疾步而出,正是李俊和张金霞。张金霞手中拎着一只鼓鼓的布袋子,已有员工跟我活灵活现描述了,她会隔几天上班时,往车间拎一只布袋子,里面装着小毯子。
我并没有义愤填膺冲出去,相反我心头愧疚得不行。我看到李俊和张金霞手挽着手身子挨一起走路,十分亲密。因为员工都已经下班,路灯已经关闭。我悄悄跟在两人身后,看他们走到生活区楼下,才迅速分开挽住的手。临分别时,我还见李俊伸出手去,替张金霞梳理一下散乱的头发,又说了几句什么,两人才依依不舍地走进不同的寝室楼道里。
对于这晚的侦探,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起,我怕伤害到这对夫妻工。我也不好直接找他们明说。哪一对夫妻不想双双在一起住宿呢,只是迫于条件所限,迫于他们是进城来的打工者。苦思冥想了一晚,第二天,我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我要把张金霞安排做保洁。
公司正缺少一名保洁员。这之前,由于分厂刚开工,我们只安排门卫在看厂大门的同时,兼职对澡堂和宿舍的打扫。现在随着生产逐步稳定,入厂的员工多起来,生活区的卫生不堪重负,需要一个专职人员每天打扫。刚好在澡堂和宿舍的接合部,留有一个小房间可以住宿,现在里面放了一些杂物。
我把李俊和张金霞同时叫来我的办公室:“公司现在需要一名专职女保洁员,我看张金霞做事麻利,就把你从车间调出做保洁如何?”
随后,我又对他们说,那个小房间仅供保洁员住宿的,如果张金霞愿意做保洁,你们夫妻俩都可以入住那间房子。
李俊和张金霞在简短的几句交流后,还真同意了。
夫妻俩当天就搬进那间房,我去看了,里面布置得有模有样,两个人住着,还显宽松。
张金霞做事还真是麻利,偌大的澡堂和宿舍卫生,她大半天就可做完,其余时间,她又可以到车间继续做装配计件活。这是我没有想到的。本来,我只想安排她专职做保洁,拿一份固定工资,略比她在车间干计件活收入少些。现在,在她的要求下,她既干好了保洁,又能来车间做计件,收入还明显比以前提高了。
两年后,分厂生产业务扩大,又招进一些车间工人,为改善员工住宿条件,又另建了一栋宿舍楼,居然在里面安排了二十来间夫妻工房间。李俊和张金霞夫妻早搬进新楼去住宿,张金霞不再做保洁,而是另招了一名年纪略大的女工。张金霞和李俊一心一意在车间干活。
而此时,我的工作由分厂调至公司总部。一次,我去分厂办事,居然单独遇见了张金霞。她高兴地同我打过招呼后,低声对我说:“杨厂长,还记得您在这儿时,把我从车间调来做保洁?”
我问:“做保洁不好吗?”
“好呀!”她说着,脸上洇出两团红晕来,“我知道,你们都知晓我和丈夫李俊经常在晚班后在车间……其实,我们家那时确实遇到了困难,我们舍不得在外面花钱租房啊!”
我笑了起来:“你们夫妻工现在不是都可一起住进新居了嘛。”
“是的,我还是要谢谢杨厂长!”张金霞也幸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