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玉和

　　辛亥革命后的一个时期，康有为住在杭州，西湖的杨公堤上至今留有“康庄”。康庄者，乃晚清名士康有为之别墅也。

　　晚清时期，康有为冲破历代以来“士人不干政”的禁令，领衔公车上书，拒签马关条约；领导戊戌变法，提倡改良政治，筹划君主立宪。未料，1898年8月，太后慈禧发动宫廷政变，软禁光绪皇帝于瀛台，重新垂帘听政。同时，关闭京师九门，停运京津铁路，下令追捕维新领袖，维新随之夭折。作为维新改革领军人物的康有为遭到清廷通缉，只得狼狈出逃，亡命海外。此一历史事件在中国近代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是，一般人大抵不知康有为辛亥革命之后的动向及与杭州的一段缘分。

　　“浙江省军区司令”恭迎康有为进杭城

　　1911年10月10日辛亥革命爆发，清政府被推翻，建立民国政府，对康有为的通缉随之撤销，康有为才得以返回国内，先后在上海、青岛、杭州等地居住。当时，国民政府鉴于康先生“力主民主，倡言革新，引进西法，改良吏治，广开言路”等维新思想在海内外而名重一时，对康先生以礼相待。

　　1916年夏季，康有为到杭州，时任浙江督军的吕公望（相当于省军区司令）亲到车站迎候，并安排康有为入住西山路濒临西湖的刘庄。旧时，杭州人将主宅之外的别业式寓所称之“庄”，康先生到浙江借住刘庄后，备受各方政要器重。刘庄濒湖背山，环境幽静，山清水秀，颇具江南园林风貌，而且濒临西湖，靠近城区，交通十分便捷，为一清末民初时西湖著名的私家园林。其时，原庄主刘学洵经商资金周转不灵，不得已将庄院典押，才使得康有为乘时入住。

　　乐不思蜀康先生在杭州建“康庄”

　　未料，康先生在刘庄小住之后，甚为满意，乐不思蜀，便择地在刘庄北面的丁家山上，“蕉石鸣琴”之上，另建了一幢房屋，此园占地30余亩，费银4万两，耗时4年，分11期，于1921年完工，山下立有山门，康先生亲自在门上题写了“康庄”二字。

　　1932年出版的《西湖新志》这样说：“康庄，一名‘一天庐’，在丁家山上。为南海康有为别业。沿径而上，有岫筠亭，最高处有屋三楹，额曰‘开天天室’，其地即蕉石山房遗址。颇多奇石，亦湖上一胜景也。”

　　丁家山处在西湖西部临湖的一个半岛上，正面是苏公堤，并与湖中的小岛孤山遥相对应，时人称之“小孤山”。

　　前清浙江总督李卫在此辟山道，植桃柳梅李等花卉树木，山间筑有草亭、楼台，游人可以沿石阶蹬道盘旋而上，登山可以观赏湖上胜景。

　　山下，有一岩壁，高一丈许，前有一石，卓立如屏，形如芭蕉，人称“蕉屏”。屏内石桌、石床、石几等一应俱全，此屏石光洁无尘，润滑莹亮，古人携琴于此，弹奏唱曲，伴着风声浪涛，悠扬醉人，令人赏心悦耳。

　　雍正年间，浙江总督李卫好操琴奏曲，常在湖边奏琴鼓曲，旁有歌女唱和，传为时人佳话，这就是清代西湖十八景之一的“蕉石鸣琴”景点。

　　民国时，作家钟毓龙著《说杭州》一书中有这样一段话:“有巨石，形如蕉叶，上镌‘蕉石鸣琴’四字，为清杭十八景之一。传清雍正浙江总督李卫常于此鼓琴，故名。”康庄筑于蕉石鸣琴之上，其山又名“一天山”，取自经书上“水天一色”之意。因之，康有为又将此屋命名为“一天园”。

　　康庄临湖书房四面都设有窗子，先生立于室内可俯视西湖山水，远眺苏堤垂柳等湖上胜景。康有为对此屋甚为满意，洋洋自得地在当时报上写了一篇题为《一天园记》的短文，称：“园在杭之西湖丁家山之上，旧名一天山，吾以山之名名吾园。屋以南高峰、九曜山、紫金山、玉泉、凤凰山、吴山为左恒，以天竺、灵隐、北高峰、栖霞岭、葛岭为右墙。杭城井闾，楼观万家，烟树点画”云云，文中不乏溢美之词。

　　《民国时期的杭州》这样记载：“从大门入园，便见百竹深深，中通一曲幽径，有亭名筠岫。转入沿山，石蹬200余级。弯曲高下，行有戒心，名却曲蹬，拾级而上至开天天室。室前有岩石数方，高岩尢立，上刻康庄、潜岩等字。最高处有台，题廖天，登台四顾，南高峰、琅当岭，众木葱葱；视苏、白二堤如锦带银涤，眺杭城群屋，万家鳞栉，尽在目下；近看西湖，水平如镜，故为西湖眺望最胜处也。”

　　当年，一天园内有人天庐、明瑟亭、饮幽亭、石老云荒馆、四照阁等景观。园中广植奇花异草，珍贵树种，屋内挂有名人书画题刻。

　　据传，一天园内竟然藏有当年光绪皇帝恩赐的古董字画，还有外国皇帝坐过的龙椅、某将军的佩剑以及许多难得一见的古籍等等。

　　鼓吹“君主立宪”，康庄成“复辟”大本营

　　辛亥革命后，康有为声名显赫，康庄也因之高朋满座。康先生常在此大宴宾客，欢歌弹唱，通宵达旦，时为路人侧目。

　　1929年出版的《西湖名胜快览》将康庄列为“湖西之第一胜景”。书中原文是这样写的:“环湖大小名园别墅甚多，杭人称之‘庄’争奇斗胜，各极心工，其清雅绝伦，而结构犹佳者第一乃康庄也，康有为之别墅，小屋三楹，踞丁家山巅。在山环之中远近四眺，凡烟波之澹荡，楼殿之参差，气象万千尽收眼底，湖西之第一胜景也。”

　　康有为入住丁家山后，遍游湖山，浪迹天涯。虽然康有为受到民国政府敬重，享受到相当礼遇，但是仍不悔初衷，一味鼓吹“君主立宪，力主复辟清廷”。

　　1917年4月，辨帅张勋领兵进京复辟清廷，邀请康有为北上共商复国大计。康有为闻讯，大喜过望。康庄一时高朋云集，宾客如流，众多前清遗老遗少在此纷纷弹冠相庆，康庄门前车龙水马好不热闹。

　　未料，张勋后来复辟清廷失败，康有为极度痛心，再次陷于冷落失意之中，康庄也因此落入“门庭冷落车马稀”的境地。

　　康先生自撰之联曰:“割据湖山少许，操鸟兽草木之权，斯亦为政；游戏世界无量，极泉石烟云之胜，聊乐我魂。”联中足可以窥测到，康有为在保皇失败后灰心丧气的心情。

　　晚年“梨花海棠，间亦白发红袖”

　　据1937年《越风》杂志透露，先生虽被时人尊为“康圣人”，但是圣人竟然也同凡人一般，晚年康有为独居康庄，不耐寂寞，竟然垂青于一位妙龄女子，还在报纸上闹出不少花边新闻。每到黄昏之时，人们在西山路上常见有一老一少徜徉于山水之间，不知者以为是祖父携孙女共游，其实此乃康先生携同那位妙龄女子一起出游散步。此景，曾为报刊嘲为：“梨花海棠，间亦白发红袖，相映成趣。”此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寄居在康先生宅第附近郭庄的七姨太。七姨太的先生曾是康有为的好友，时已过世多年，七姨太独自寡居郭庄，生活无着。康先生念及亡友之情来照顾他的孤嫠，未料，日久生情，二人形影不离。

　　后来，七姨太与康先生结缡后，被迎居康庄。

　　康有为归道之后，七姨太亦矢志守节以报先生情爱，此乃后话不提。

　　1927年，康先生在青岛仙逝。同年，北伐军攻占杭州，张静江出任国民政府浙江省主席，下令查封“一天园”，称康有为是“保皇余逆，占据公山”。

　　康有为遗孀托人到张处说情，也无济于事。上世纪1929年出版的《西湖新志》记载：“康有为因占用公山，故常有诉讼，但康先生为海内名人，终无结果。后康庄没收，并渐荒芜。‘蕉石鸣琴’旧址至今仍在。”

　　抗日战争时期，康庄被毁，庭院荒废。“一天园”终于翻过了史册上颇具色彩的一页。解放后，一天园并入刘庄，成为杭州西湖国宾馆的一部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毛主席多次到杭就住在刘庄。

　　1953年，毛主席在刘庄主持一个多月的“读书会”，其时，中央多位首长在此读书，讨论国家方针政策。这里风景优美，环境幽僻，湖山胜处为读书胜地。首长们在此边读、边议、边记，为国家未来发展规划了许许多多宏伟蓝图。

　　迄今为止，这座古色古香、青瓦粉墙的平屋仍在，门上方挂着一块黑字金粉匾额，上书：“毛泽东读书处”六字，为省级文保单位。现存几幢老屋和“蕉石鸣琴”、“潜岩”等石刻，题刻下撰有“南海康有为题”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