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发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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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小沅
据《科技博览》报道:100年后的俊男靓女的时尚标准,预测是秃头平胸。说来似乎有点道理。秃头是雄激素旺盛的一种表现,可抑制某些疾病的发生;平胸不言而喻,可避免乳腺的患病。故时尚,也是种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事儿,有辩证法在其中。笔者就有亲身体会。那是多年前的事了。
秃发,是一件很悲哀不幸的事,尤其是在年轻时期。
1972年,我在大西北的一个煤矿挖煤,一天几个小时的繁重劳动以及阴暗,使黑发渐渐掉光了,活像一只秃鹫。“葫芦瓢”的绰号,代替了真实姓名。当时我才26岁,正是“好逑”的旺盛期,明亮的头皮似“刀光剑影”般,吓退了众多追求的姑娘。昏灯独坐,面对镜子,自惭形秽,泫然涕下。于是,我拼命倾囊求医,什么氨基酸、维生素C、何首乌101……吃的搽的车载斗量,甚至连老鼠毛都吃过,结果,如水泼石,渐渐死了心。
一天,我偶然从一本《知识就是力量》杂志的一隅,看到一则科技消息:美国亚利桑那州大学研制了一种电子梳子,可治秃发。死灰复萌,蠢蠢欲动,我用英文单字拼了一封英文信,又用中文附了一封详信,寄往图森(大学所在地),想购买一把这样的梳子。一个多月后,我收到一个叫凯利夫·斯道尔的中文信,字如涂鸦,文却通顺,说他是一个天体物理试验室的年轻教授。因我的英文“信”谁也看不懂,于是好心的邮递员就把我的中文信交给了他这个正在学中文的教授。他说已给我寄了一本曼克(医学)手册,但不要抱太大希望,因为他也是一个美国秃头。接着他讲了一个小故事,说安徒生长得较丑,年轻时每到一地,总要徘徊在街灯下,希望有漂亮姑娘和他交谈几句。结果许多姑娘看到他,像看到一根不起眼的灯杆一样匆匆而过,他每次都很失望。死心了的他,于是回到旅馆彻夜伏案,写出了一篇美丽的童话。
几天后,我收到了一本砖头厚、定价30美金、连矿上的英语老师也看不懂的已第三十版的曼克手册,只好垫之枕下。但是,斯道尔讲的那个安徒生故事却深深地刻在了我心上。我工作之余开始专门收集古今中外丑人、残疾人奋斗成功的故事。我泡书店、剪报纸,每天弄到深夜,乐此不疲,生活豁然开朗了起来。心想,有钱有名望的斯道尔都秃得不在乎,我一个挖煤的还穷讲究头发干吗?
年过30,母亲急了,从杭州来信说给我介绍了一个她30年代师范同学的女儿,叫阿玲,在上海当会计。因为是世交的关系,女方对我很有意,还寄来一张十分摩登的照片,要我回寄一张。幼稚的我赶紧拍了一张“剥皮鸡蛋”似的照片寄去,结果杳无音信,听说她实在受不了我的光头。朋友说,你何不寄张戴假发的照片去,不就成了。我说不悔。
上世纪80年代我调回了杭州,到一个机关当小公务员,既没有契科夫笔下的喷嚏之忧,更没有异性邀舞之喜,下班后情有独钟收集故事,自得其乐。那些生理缺陷的特殊人物的故事至今已整整收集了200个,计20余万字,从英国独眼的纳尔逊海军上将,到当今我国电影明星陈佩斯,等等,总集取名为《从断臂维纳斯谈起》。出版是奢望,但我抱着沓稿子到少管所、福利院、残疾人学校去讲课,把这些故事印在他们心上。每当孩子们听完我讲的故事,围着我亲昵地叫我“光头叔叔”时,我心里感到无比的愉快。
前段时间,我母亲的上海朋友来杭说,阿玲后来嫁了一个像阿兰·德龙样的男人,风流倜傥,结果此人外面女朋友多如牛毛,有的竟找上门来,寡廉鲜耻地要阿玲把老公让给她。几十年来阿玲几乎天天在泪水中度日,而他的男人却天天到处和女人不是跳舞就是旅游,没有钱就贪污,几年前锒铛入了狱。阿玲现在也60多岁了,带着痴呆的孩子,背着一身债,日子过得苦啊。她说,要是当年找了我这个光头就好了,绝对安稳。
我听后感慨万分:人生真是个多彩的海滨,鲜艳的贝壳很快被拾走,受宠爱,又风光,是好事;而留下的有疵壳,也不要悲哀,能受到大海的抚摸,也非坏事。
我庆幸秃发,更感谢凯利夫·斯道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