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锡林:我是抗日铁军机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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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4岁的抗战老英雄袁锡林。记者孟万成 摄 |
老兵档案
袁锡林,男,1922年生,淳安县清平乡方家村人,1938年10月应征入伍,担任国民革命军陆军74军58师172团2营5连3班副班长、轻机枪手。1943年秋,因伤退伍回乡。1964年成为新安江水库建设移民,迁居云和县元和街道白洋墩山背村。
■袁锡林口述 记者孟万成
通讯员袁长耕记录整理
本报“敬礼!抗战老兵”特别报道引起了云和县总工会干部袁长耕的关注,他致电本报称:“我堂叔袁锡林也是一名抗战老兵,他珍藏着一枚‘抗战救国流血纪念章’,身体的两处还留有弹片。去年我们村出版的《村谱》扉页上,就有他的头像和纪念章。”日前,记者拜会了精神矍铄的袁老英雄。
投身抗战
我有兄姐四个,我排行第五,家在淳安。17岁那年,日寇疯狂炸毁我产盐基地,企图切断盐的供给而引发中国军民厌战情绪。那年我跟着村里的人到桐庐深澳买盐。返程昼宿夜行走小路,却不料还未出桐庐就被日军发现。鬼子驾摩托边嚎叫边打枪追来。我们急中生智迅速把盐丢进竹林里,让两个水性特好的先跳入富春江诱敌,其余3人藏身临江几个稻草堆中。鬼子追至江边不见了人影,便以为都已遁水,胡乱朝富春江面打了几枪发泄,悻悻折回。
我们侥幸逃过一劫,一路上胆战心惊,到第七天夜里才回到家。方知头几天保长已来过我家,落实壮丁参加国军抗日。
我刚劫后余生,沿途所见大地人迹萧疏,所经村镇残垣断壁,满目疮痍,让人顿生国破家亡之感。倭寇暴行使血气方刚的我产生强烈意识:与其让强盗掠杀,不如投身抗日,国破哪有家安?于是二话没说就表态愿从军打鬼子,被送到淳安县新兵团金严师管区,其时1938年10月。
鏖战高安
军训3个月后,我被编入江西陆军补充团,所在部队的番号是陆军74军58师172团2营5连3班。记得我们部队属于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
我们全班14人数我最小,但我却凭打枪准,当上副班长、轻机枪手。当时我们的部队辗转在江西宜丰、上高、棠溥一带与日军且战且退达半年多,后来双方的部队都集结至高安县。
高安距南昌约60公里,是通往湘北的咽喉。1939年9月,高安战役打响。
我的捷克轻机枪20弹匣打完一匣又一匣,我清楚地看见鬼子在过梯田和上坡时一个个滚落水田,田里的泥浆被血水染红,时有鬼子来抢伤员和尸体,都被我方的子弹和手榴弹吞噬。
那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紧握机枪瞄敌猛射,将士们同仇敌忾似下山猛虎,一心只想多杀几个鬼子。而此时倭寇的坦克和装甲车无法逞能,只能与我军硬拼,气急败坏。疯狂的小钢炮弹密集落下,一炸就是一个坑,飞沙走石天崩地裂。突然重机枪哑了,班长洪景福倒下,拼命喊“袁锡林”。我飞速跑到,见班长双手捂着流出肠子的肚子,原来那张红润的脸竟如黄纸一般。他断续微弱地说:“我不行了,锡林你现在就是班长,一定要带好弟兄们……你枪法好要打好重机枪……”班长说完头一歪就断气了。
我自懂事起不曾流过眼泪,此时却泪如泉涌。随即我奋不顾身地冲向重机枪的位置,见机枪所处的工事炸塌了,鬼子又冲上来了,在此千钧一发之际,我忙端起重机枪命战友递弹带。所幸机枪还好,我仇恨溢胸,朝着战友挥手高喊:“送龟孙子们上西天,替班长报仇!”一箱弹带有250发,哒哒哒……喷射出仇恨的火舌,泄出久憋胸中的恶气,打出华夏男儿的尊严!
鬼子久攻不克且伤亡累累,发觉我的机枪威胁特别大,于是对方山头的敌指挥官举起了长刀,歇斯底里大声地嚎叫着,长刀指向我所在的位置。我见状急挪机枪刚要移位的瞬间,一排小钢炮弹呼啸从头顶落在近处爆炸,地动山摇。我顿感头上、手上热辣辣的,血从我的头部涌出,眩间我还能看到成群鬼子涌上来,只能坚持着,忍着剧痛瞄枪扫射着,猛射着。又一阵地动山摇巨响,裹着泥沙的热浪炙烤着,让人窒息,这下我忽地觉得自己的背和腰塌了,天地间突然漆黑看不见了,听不见一丁点声响了……醒来时发现已躺在万安县第二十三后方医院。
养伤三年
我由于伤及中枢,失血昏迷很久,几度抢救多次手术,终于跳出鬼门关,在医院一躺就是3年多。高安之战的胜利,使日军的机械化集团军以伤亡2万多的代价撤退,第九战区官兵受到政府嘉奖,我们74军成立后几乎参与了抗日战争中华中地区的重要战役,以顽强的战斗意志与战果赢得“抗日铁军”的美誉。
这期间,医院走廊里时常响起有节奏的军靴声,当我在病床上睁开眼睛时,会看见穿着整齐军装的长官们在床前立正,并向我敬礼,对我说:“向抗战救国流血的英雄们致最崇高之敬意!” 同时送上慰问金,说:“这是蒋委员长送给的慰问金,祝早日康愈。”薛岳总司令来看望我们,并且给了3个人他的照片,我是其中之一。同时,还发给我《二等战功证书》、薛岳等军官与伤员合影照片和一枚背面刻有我名字的“抗战救国流血纪念章”。3年一晃而过,我的身子也基本康复,1943年秋由于我的伤情无法取出全部弹片,基本康复后准备退伍。回家的路上,一直跟着两名荷枪的士兵,把我送回了淳安老家。
岁月沧桑,77年过去了,令我最遗憾的是在移民的岁月中,与许多长官的合影相片、荣誉证书等都遗失了,欣幸金属的“纪念章”还在,那浓缩了一个热血青年拳拳救国心!还有残留在腰间的弹片,由于在脊椎神经处,一直无法手术,只能等最后“热处理”了。这弹片让我痛了70多年,也让我时常想起当年层层叠叠战友的尸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