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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3版:人文/事件

张充和与廖静文

民国最后的才女

优雅老去的张充和
1943年徐悲鸿为廖静文所绘画像

  ■王凯

  2015年6月16日,徐悲鸿夫人廖静文平静离世;第二天,“合肥四姐妹”中仅存的小妹张充和也驾鹤西归。

  张充和与廖静文这一代人,平和、温润、知书、达理,深受传统文化浸染,诗词书画无一不精,文化和艺术修养极高,在她们身上,有着今天已几乎绝迹的浓浓的民国风。

  “合肥四姐妹”中的小妹

  合肥张家是中国近代史上有名的望族,与同邑李鸿章家族齐名。张充和曾祖张树声是张家的发迹人物,任过直隶总督、两广总督、两江总督。张充和的父亲张武龄则是一位平民教育家,他在苏州办乐益女子学校,很成功,他与当时有名的教育家蔡元培、蒋梦麟等人都是好朋友,受他们影响甚大。

  张充和就出生在这样一个斯文世家,她有兄弟姊妹10人,其中四姊妹的名字分别是元和、允和、兆和和充和,名字都长了两条腿,既寓长大后女儿要嫁人随夫走,也寓女子须自立,要走自己的路——这就是后来有名的“合肥四姐妹”,而张充和就是其中最小的妹妹。

  张充和很快便出落成美丽的婷婷少女,她与几个姐姐不同,从小便沉默寡语,宁静内敛,每日都待在家里的老宅子里读书绘画,沉浸于自己的世界。

  昆曲和书法,贯穿了张充和的一生。苏州是昆曲故乡,有地利之便,张家四姐妹从小学昆曲。小孩子开始觉得好玩,后来越来越喜欢昆曲,昆曲的文学引人入胜。昆曲是诗词语言,写得非常好,这对古文进步很有关系。

  1934年,张充和瞒着家里用“张旋”的名字报考北京大学,结果数学得了零分,国文得了满分,考试委员会经过争论后录取了她。张充和事后回忆:“我怕考不取,没有用自己的名字,而是用了‘张旋’这个名字。最好玩的是,胡适那时候是系主任,他说:‘张旋,你的数学不大好!要好好补!’都考进来了,还怎么补呀?那时候学文科的进了大学就再不用学数学,胡适那是向我打官腔呢!”多年以后,张充和还对此事念念不忘。

  张充和与姐夫沈从文一家感情很好,北大时期和抗战初期她都随沈从文夫妇一起居住,对沈了解很深。沈从文去世后,张充和专门从美国寄回一幅挽辞,沈从文弟子汪曾祺在《星斗其文 赤子其人》中这样记述:“字是晋人小楷,一看就知是张充和写的。词想必也是她拟的,只有四句:‘不折不从,亦慈亦让;星斗其文,赤子其人。’这是嵌字格,但是非常贴切,把沈先生的一生概括得很全面。这位四妹对三姐夫沈二哥真是非常了解。”张充和的这些文字后来刻在了沈从文的墓碑上,静静地陪伴着她的沈二哥。

  张充和的爱情

  哪个少年不善钟情?哪个少女不善怀春?张充和也不例外。

  四姊妹中的大姐元和喜爱文学,与昆曲名家顾传玠结为连理;二姐允和与语言学家周有光结为伉俪;三姐兆和与作家沈从文结合——他们的爱情在当时都曾引起轰动。唯独张充和的爱情在姐妹中最低调,也最中规中矩。20世纪40年代末,充和嫁给了曾在北大教书的汉学家傅汉思,傅汉思是世居德国的犹太人,在加州大学获得博士学位后,到中国学习中文,从事中国历史、文学的研究和教学。

  1949年初,张充和与傅汉思赴美定居。抗战期间张充和在重庆表演昆曲,章士钊曾赋诗一首相赠,把她比作汉末才女蔡文姬:“文姬流落于谁事,十八胡笳只自怜。”诗中有惋惜她流落他乡之意。多年以后,张充和忆起章士钊的预言,笑着说:“他说对了,我是嫁了个胡人。”

  张充和与傅汉思是在北平相识的,当时沈从文一家随西南联大搬回北平,住在中老胡同一个大四合院里,张充和也来此同住。当时沈从文在北大教书,傅汉思常来找沈从文聊天,不过沈从文很快便发现傅汉思对充和比对他更感兴趣,后来傅汉思一来,他就马上叫充和,让他们单独在一起。

  谈及张充和的爱情,就不能不提诗人卞之琳。当年张充和待字闺中时,卞之琳是充和疯狂的追求者之一,他有一首名作《断章》,只有短短的四句,据说就是为张充和而作: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然而张充和对此却坚决否认,“这可以说是一个无中生有的爱情故事”,张充和回忆说,自己很早就认识卞之琳,在沈从文家里也经常见到,“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一见钟情,至少是有点一厢情愿吧。那时候,在沈从文家进出的有很多朋友,章靳以和巴金那时正在编《文学季刊》,我们一堆年轻人玩在一起。他并不跟大家一起玩的,人很不开朗,甚至是很孤僻的。可是,就拼命给我写信,至少有过几百封信吧。”

  看来这又是一场一厢情愿的恋爱,卞之琳模仿沈从文当年追求张兆和的路子,不过最终却没有那位“沈二哥”幸运。几十年后的80年代初,卞之琳出访美国再次见到张充和,两人谈及旧雨新知,相谈甚欢,不知有没有提及当年那段旧事?

  廖静文的初恋

  与张充和相比,廖静文似乎不是那么眩人眼目,她的名字也是一直与徐悲鸿紧密相连。

  1942年冬,19岁的廖静文在桂林遇见了徐悲鸿,从此开始了一段艰辛的爱情传奇。当时廖静文从家乡湖南只身来广西报考大学,但由于战火的影响,赶到桂林时报名日期已过,她只好先找一份事做。人生有时就是一份机缘,这时徐悲鸿恰好为中国美术学院招聘图书管理员,廖静文得到了这份工作。后来廖静文在文章中这样回忆她与徐悲鸿初次相见时的情形:“一天,我从报纸上看到重庆的中国美术学院在桂林招考图书管理员,当时我想去重庆工作,这样就有机会在重庆读大学了,于是我就去参加考试了。考试的时候,一位面容严肃、头发斑白的长者在黑板上写了一个题目:谈个人在过去和今后的追求。这位长者就是徐悲鸿,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廖静文也如实记下了她对徐悲鸿最初的印象:“他当时有一点未老先衰的情况,40多岁的人,就白了头发。但是他的眼睛,是闪亮闪亮的。”

  这时徐悲鸿已与妻子蒋碧微分居多年,孩子也跟妈妈在一起,徐悲鸿一直过着孤独寂寞的生活。众所周知,徐悲鸿与蒋碧微曾经有过一段惊世骇俗的婚恋,当年,他与蒋碧微陷入爱河后私奔出国,蒋家是宜兴有名的书香名门,宜兴南门里连绵数进的蒋宅是宜兴城里最好的房子。这样一个大家庭的女儿与人私奔是件很不体面的事,无奈之中蒋碧微父亲蒋梅笙想出了一个主意,谎称女儿暴病身亡,据说出殡时棺材里装满了重重的石头。

  后来,徐悲鸿带着碧薇在日本和欧洲学习绘画,这是徐悲鸿一生中最困难也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他的油画《箫声》和《琴课》不知倾倒了多少人,画中优雅的女子就是他心爱的妻子,他笔下的碧薇有种说不出的娴雅和风情。但这段感情最后却因种种原因破裂了。

  在后来朝夕相处的日子里,廖静文对徐悲鸿产生了一种特别的依恋,有一天晚上,廖静文听见徐悲鸿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便披了件大衣出来,她对徐悲鸿说:“我觉得您好像有很多痛苦。”被说中心事,徐悲鸿沉重地说:“小姑娘,你不要管我的事情了。我已经告诉过你,我8年无家可归了。”廖静文心疼地说:“您一定会冷的。”随手把自己的大衣披在了老师身上——此时,徐悲鸿的心里一定充满了温暖。

  第二天,廖静文病了,感冒发烧,只有徐悲鸿一个人知道其中的原因:她把大衣给了他,自己反倒着凉了。廖静文生病的日子里,徐悲鸿每天都去探望她,摸摸她的头,给她量体温,而那几天,也是廖静文最为快乐的日子。有一天,徐悲鸿有事耽搁没有来,她等了好久还没见到徐的影子,这时天也黑了,她忍不住哭了。正好徐悲鸿回来了,她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感情,对徐悲鸿说:“我哭是因为你今天没有来。”徐悲鸿被少女的心打动了,两人从此走到了一起,直到徐离开这个世界。

  一生只爱徐悲鸿

  徐悲鸿是廖静文一生惟一的爱人。

  1946年初,徐悲鸿与廖静文在重庆中苏文化协会正式结婚,证婚人是郭沫若和沈钧儒。婚后,徐悲鸿随之去北平担任了艺术专科学校校长。1949年后,徐悲鸿因过度劳累患上了脑溢血,卧床一年有余。在廖静文精心照料下,徐悲鸿病情好转,又去中央美术学院为学生授课。1953年9月23日,徐悲鸿担任第二次文代会执行主席,脑溢血症复发,26日晨病逝于北京医院。

  噩耗传来,廖静文也倒下了,那时她只有30岁,两人结合也只有短短的7年时间。直到晚年,对于徐悲鸿突然离世,廖静文依然自责不已,她后悔没有阻拦早已积劳成疾的丈夫停止工作,以致早早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安顿好丈夫后事之后,廖静文选择到北大学习中国文学,当时很多人不理解,其实廖静文的想法很简单,她就是想亲手为丈夫写一本传记,让世人了解一个真实的徐悲鸿——这个愿望她最终实现了。

  徐悲鸿去世后,廖静文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整理徐悲鸿资料的工作中,但就在此时,一段感情又闯进了她平静的生活。

  但这段婚姻并不幸福,廖静文感觉对方没有理解并尊重她对悲鸿的感情,最后他们离婚了。回首往事,廖静文认为自己一生最大的遗憾便是这段情感经历,她太爱悲鸿了,以致于不能容忍自己对他的情感有丝毫的亵渎和犹豫。她曾经说过:“如果真的有黄泉,百年之后我和悲鸿能再见面,我要哭着把头靠在他的胸前,向他诉说这50年来我对他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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