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生命的时代 到思想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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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望过去,展望未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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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如果人不把自己和全人类放在一起,他便看不清楚自己,同时若不把人类和生命界整体放在一起,他也看不清楚人类,相同的,若不把生命界和宇宙放在一起,他也看不清楚生命。——德日进
■陈大新
今年是法国杰出的地质学家、古生物学家德日进(1881—1955)逝世60周年。他于中国的抗日战争期间在北京写下具有开创意义的名著——《人的现象》,他也是世界上首次考察北京周口店的学者之一。
如此看来,德日进与中国有着很深的缘分。在今天,人类社会快速进入信息时代,却充满困惑、迷惘,在地球村仍然随时发生着暴力、冲突和局部战争的时候,回过头来,看一看德日进当年是怎么说的,想一想人类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恐怕并非没有必要。
啮齿类与灵长类拥有共同祖先
德日进曾反复提到地球史上的三大事件,并认为这三件事分别代表三个时代:化学凝聚的现象代表生命之前的时代,生命的来临代表生命的时代,思想的诞生代表思想的时代和未来。而人类能够从生命的时代走向思想的时代,真是九死一生,极为幸运。
毛泽东曾说,“人猿相揖别,只几个石头磨过,小儿时节”。漫长的生物史真如“红楼”一梦,一时间“你方唱罢我登场”,一时间又“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物种在一次次爆发和灭绝中演进,人类终于走出了转型前的新石器时代。
6500万年前,在地球上生活了1.8亿年的恐龙家族退出历史舞台,为其他生物的发展兴盛留下了巨大的空间。恐龙的称霸地球,则是因为2.4亿年前一次全球大灭绝,这次灾变使当时90%以上的生命形式走向灭亡,为恐龙的崛起创造了历史机遇。
恐龙走后,在接下来的6000万年里可谓是“鹰击长空,鱼翔潜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昆虫、蜥蜴、蛇类、有袋类、鸟类,哺乳动物中的鲸、啮齿类、肉食类、有蹄类都各显神通,纷纷亮相,地球失去了霸主,呈现出丰富多彩的多元景象。植物界在此期间也迎来了被子植物辐射,而蕨类和苏铁类植物则走向衰败,菩提树、大草原出现。
据近年的一项研究成果(见《化石》2013年第二期《科学家利用系统表型学构建出有胎盘类动物的共同祖先》一文)表明,有胎盘类哺乳动物是6500万年前恐龙及地球上70%左右的物种灭绝后发生的。证实了啮齿类和灵长类这些物种从没有与恐龙共舞过,而是在恐龙时代终结后的20万—40万年间,他们共同起源于一种小型的、食虫的、善于跑跳的祖先。
人类进化步履维艰之际,上苍赐予人类一次发展良机
一般认为直立人的出现在500万年前,而此时大多数现生的物种都已出现,人类在当时并非是得天独厚的一族,相反正处于东躲西藏,时刻提防着天敌的窘境。
然而,就在人类进化步履维艰之际,上苍又给了人类一次发展的良机,这就是发生于11000年前的生物大绝灭。在对这次大绝灭的研究中,人们发现了一个情况,就是绝灭发生后,动物的个体普遍地缩小了。古生物学家徐钦琦曾谈到,虽然自己常年研究古生物,但当在美国洛杉矶沥青湖博物馆亲见11000年前后两个动物群的巨大差异时,仍然感到吃惊和出乎意料。那些真正的庞然大物,如猛犸象、乳齿象、剑齿虎、鬣狗、披毛犀、大地獭、巨貘等,只在今天的教科书中被提及,人们已无缘再见它们当年的狰狞气象。然而,在欧洲许多国家的史前壁画上,却留下了这些大型动物的身影。顺便提一下,熊猫是这次大劫难的幸存者之一,而它对人类的生存不构成任何的威胁。
大型、威猛的动物集体退场,大大减小了人类的生存压力,也使他们可以不必过于担心安全问题,走出深深的岩洞,在辽阔的原野上一展才华,尽显天赋。
洞穴艺术,文化之光
1940年,正处在二战期间,4个十几岁的男孩,在法国多尔多涅省蒙提格纳附近的树林子里,发现了著名的拉斯高洞穴,也是迄今所发现的冰川时代画廊中最壮观的一个,在“公牛大厅”绘有4头长达5米的巨型黑色公牛,还有运用透视原理画的马,由于很像我们的国画,人称“中国马”。这些作品在神似和细致方面让人叹为观止。19世纪60年代,在法国一侧的比利牛斯山的一个洞穴里,出土了一块雕有熊头的骨头,是第一件由学者亲自发现的史前工艺品,这位学者叫拉尔泰,他还发现了著名的“无羞耻的维纳斯”,一件史前裸体女性牙雕。
欧洲发现的大量洞穴艺术都指向一个史前的年代:“旧石器晚期”。相当于公元前3.5万年—8000年前,人类社会在此期间出现了一波小小的繁荣,生产方式转为专门的狩猎和采集,人类发明了成套的石制工具,还有骨器、鹿角器。从拉斯高洞穴壁画中数量最多的是野牛这一点,可以推断出它们是当年人类的主要猎物。
据专家们研究,洞穴是神圣的所在,人们在此举行宗教礼仪和交感巫术活动,祈求狩猎的成功。这时人类的活动已经依赖于合作,并且力求效率的提高。
考古学是“将过去挖出来”,史前是没有文献记录的历史,然而却有物证。如果以为距今好几万年前的石器时代,人类就只会觅食、寻找庇护所或沉溺于性交,那就错了。那时人类已有了被今天称为宗教和艺术的东西。而这就是文化。
今天很时尚的人类,在解剖学意义上与3.5万年前的克罗麦隆人没什么两样
按照一些生物学家的说法,人类的进化在3.5万年前克罗麦隆人出现后慢了下来,并停止了。克罗麦隆人在解剖学上与现代人完全一样,如果他们穿越到今天来,很快就能适应现代的生活。旧石器到新石器人类走了数万年,而从新石器走出来,人类只用了几千年。英国考古学家戈登·柴尔德说:“人类的制度习俗是由过去事件塑造的。”人类活动在新石器时代因为合作的需要而产生了更细致的分工,而分工也势必产生等级,未来社会的形式已经露出了萌芽。
科学家们认为新石器时代是过去所有年代中最关键、最宏伟的时代,因为她是文明诞生的时代。到了青铜时代,象征个人身份的单人墓葬出现了,而且有奢华的葬品,这说明青铜时代,人们在地位和财富方面的差异正日益拉大。接下来雅典人创造了文明的辉煌,而埃及的一位神父却说:“啊!雅典人,你们只是一些小孩子。”康德认为,人类直到启蒙运动后,才走出未成年状态。
德日进《人的现象》在谈到中国时说:“中国直到昨天还像1万年以前一样,这里的文明精致得令人难以置信,但直到19世纪末,这里依然停留在新石器时期。”
也许这样一番话,在今天将要进入后工业时代的中国人听来,有些意外,但对于1940年的中国来说,实在并不夸张。当然,如果我们了解到今天很时尚的人类,在解剖学意义上与3.5万年前的克罗麦隆人没什么两样,对当前世界上仍然顽固存在的愚昧和暴力,以及其他暴露出来的人性的弱点,也就有了更加清醒的认识。
从天体的角度来看,行星最大的特点是思想的磷光
根据目前我们所能了解到的宇宙,物质是分为不同层次的,从基本粒子圈到单体圈,然后是变化无穷的分子组合,由无限小到无限大的天体和银河系。宇宙的无限性和物质无限可分性,被帕斯卡称为“两个深渊”。在这样的宇宙“人的现象”意味着什么呢?自休斯时代起,地球被分为5个圈,或者说是5个层次,金属圈、岩石圈、流动的水圈和大气圈,在这其中则有动植物层构成的生物圈。而人的出现,在生命的星球上点燃了意识的火焰。这火蔓延开来,笼罩了地球,形成了一个伟大的现象,智力圈。这是一个“会思考的层”。“人悄悄地进入了世界……”
当地球上有了人以后,从天体的角度来看,我们的行星最大的特点已不是大海的蔚蓝,也不是森林的苍翠,而是思想的磷光。
尽管根据“进化叶柄的自动消灭”法则,我们已经很难清晰地看出人类的来历,但生命和思想都早已在微粒中埋下。德日进认为,世界上任何东西,如果不是开头就悄悄存在的,它是不可能经历一系列由进化完成的过渡,在末尾突然发生的。生命是有目的,在更高的层次中也会有更高的意识存在,人和思想都不是突如其来的,都是必然要发生的。地球作为行星,只有一次会为生命所覆盖,如同草木一秋,而生命也只有一次能上升到思维阶段,如同植物的花季,作为有意识会思想的人类是应当极为庆幸和珍惜的。
古生物学家马修说过,如果人的分支消失,立刻会有另一个会思考的分支来代替它。地球上出现智能生物是必然的,但出现人类却是未必的。这使我联想到史蒂芬·霍金和列纳德·蒙洛迪诺在《大设计》中关于量子力学的一个说法:宇宙正如粒子一样,不仅有一个单独的历史,而且每一可能的历史,都具有自身的概率。
德日进认为,作为个体,人的进化虽然已达到一个很高的阶段,而人类集体向更高阶段的进化,才刚开始,这种进化的方向是所有个体意识一起创造一种崇高伟大的精神,使人类实现超越民族和种族的统一。
人类是物质的,也是精神的,尽管此前,人的完善还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这也如同人类社会的完善一样。现在人类社会的缺陷还很多,在学术上、政治上、精神上使人们焦虑的东西还很多,这是因为我们正处在现在与未来交融的含糊不清,而又紧张不安的地带。也许人类自以为进入了所谓的“现代高科技时代”,其实如果将人类置于大背景下观察,不过是刚刚走出新石器时期不远,这样一想,我们的心情或许会平静一些。
人作为一个能够思想的微粒,是荣幸的,也是负有责任的
人与人类社会的进步是同步的,作为一个人,作为“生命之树”顶端一颗微粒,一个能够思想的微粒,他是荣幸的,也是负有责任的。尽可能地了解自我,发现自我,完善自我,正是一个人生命最终的意义,而“解开人的密码实际上就等于设法了解世界是怎样形成的,它应当如何继续形成。”(德日进)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一个人对自我的探索,也是对世界的探索。
人类虽然由于天赐良机和自身努力得以进入了现代文明的时代,但刚走出新石器的人们,尚来不及抖落一身远古的尘埃。衣着考究,仍时不时会露出新石器时代遗留的根性。虽然一些人始终怀抱大同理念,但霸主意识仍在很多人的原始血脉中贲张。曾经那样经磨历劫,命悬一线的人类,疲惫不堪地走出了新石器,完成了从生命时代向思想时代的转型。然而,遥望前程,寻找“世外桃源”之路正长。或许人类应当如聪明的祖先那样,将探索的目光再次投向遥远的星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