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吉祥

　　杭州小热昏是2006年被国务院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地方曲艺，是用杭州方言来表演的。据了解，浙江省目前除了绍兴莲花落、温州鼓词等极少数曲种在民间尚有一定的演出市场外，其余极大部分曲种都到了濒临失传的边缘，其中也包括杭州小热昏。小热昏期待更多的人关注与喜爱。

　　开山鼻祖杜宝林

　　一个世纪以前，杭州城里有一位叫杜宝林的年轻人，他以卖梨膏糖为生，为了聚集人气，他以“说唱朝报”的形式卖梨膏糖：敲起小锣，唱起小曲，以糖代票。一开始，他唱的内容只是介绍梨膏糖的作用和好处，实际上也就是在为自己的梨膏糖打广告。后来，杜宝林为了吸引更多的人气，说唱的内容慢慢扩展到社会新闻、奇闻轶事。由于他嗓音洪亮，语言幽默风趣，说唱内容多讽喻当时社会黑暗现象，很快引起了杭州市民的追捧。为避免遭迫害和麻烦，他取艺名为“小热昏”，意思是说唱的都是发热昏时的胡话，不能当真。后来，小热昏也成了这一说唱形式的名称。由于是为卖梨膏糖而唱的，也有人称作“卖梨膏糖调”。

　　杜宝林作为杭州小热昏的开山鼻祖，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他善于创新，大胆地吸收“文明戏”和“隔壁戏”中的长处，加入更多的方言、噱头和口技等元素，唱腔也日渐丰富，使小热昏在杭州城里的影响越来越大。在民国十七年（1928年）杭州六艺书局出版成书的《杭俗遗风·补辑足本》中有“小热昏”条目，翔实记载了小热昏（杜宝林）在当时杭州街头卖艺的盛况。

　　杜宝林卖梨膏糖卖出了名，并不是因为他的糖一定比别人的好，人家来买他的梨膏糖，主要还是冲着听他的说唱来的。当时杭城街头以卖梨膏糖为生的人并不少，他们看到杜宝林一边说唱一边卖糖生意十分火爆，都纷纷效仿，但杜宝林在业内的影响力和地位无人能敌。当年杜宝林先生演唱的长篇曲目《家庭恶产》，一共24本，他每次唱到伤心处，人人皆落泪，说到诙谐处，满场都捧腹。这就是功力。

　　杜宝林后来应聘长期在“大世界共和厅小舞台”献艺，吸引了大批的追随者，其中一部分艺人成了他的门生。在杜宝林及其弟子的推动下，杭州小热昏的影响力日渐扩大。

　　然而，艺术上日渐成熟的杜宝林没有将由他自己创立的这门说唱艺术带入全盛时期，他40岁的时候英年早逝，且没有留下他创作表演作品的任何文字和音像资料，十分可惜。

　　江鲍传奇

　　杜宝林在杭州大世界共和厅小舞台培养了不少传人，有张樵侬、陈桂林、筱云麟等。其中，艺术上最突出的是“江鲍”。“江鲍”指的是小热昏的第二代传人江笑笑和鲍乐乐两位滑稽演员。之所以当时滑稽圈内把他们合称为“江鲍”，是因为两人在舞台上是搭档，还在民国时期共同创作出版了《江鲍笑集》（一、二集），收录了两人创作、表演过的100个段子。《江鲍笑集》在民间留存极少，上品的或者能收集到整套的更是极其罕见。

　　江笑笑和鲍乐乐的合作表演是他们艺术走向成熟的重要时期。1927年，他们进入上海表演《水果笑话》等滑稽卖口节目，很快就在上海滩一炮打响。

　　1942年3月20日，江笑笑与鲍乐乐在上海成立了第一个专演滑稽戏的笑笑剧团。两人在舞台上搭档表演了《前朝不接后代》、《社会滑稽搓麻将》、《刀劈三关》、《绍兴人乘火车》、《大闹名伦堂》等风靡一时的经典作品。江笑笑的表演，以面部表情“傻”、“憨”取胜，俗称“呆派”。他方言极佳，特别是杭州话、绍兴话、宁波“乡谈”等说得十分地道。鲍乐乐举止文雅，“托”功不凡，无论江笑笑“说”得走题或即兴发挥，都能“托”得恰到好处，与江笑笑共同形成了以“说”为主的“说派滑稽”。鲍乐乐还会演奏多种乐器，如二胡、三弦、提琴等，开创了乐器搬上滑稽舞台的先例。

　　有了多年舞台上合作的经验，两人的表演越来越默契、越来越成熟，共同形成了独树一帜的凝重、踏实、幽默、诙谐的滑稽表演风格。可以说，江、鲍把传统小热昏中的以“说”为主的“卖口”发挥得淋漓尽致，是小热昏中以“说”为主的典范。他们最突出的贡献是将小热昏逐渐衍化成独脚戏、滑稽戏。

　　将小热昏唱进怀仁堂

　　杜宝林的嫡传弟子丁友生，是杭州小热昏的第二代艺人，由他往下再将衣钵传给了朱克勤、赵文生、俞笑飞等第三代小热昏艺人。其中，俞笑飞1958年同时任杭州市、浙江省第一届曲艺工作者协会主席，离开了小热昏舞台后专事戏改工作。

　　俞笑飞的弟子安忠文是杭州小热昏的第四代传人，唱了60多年的小热昏，半个多世纪来红遍了整个杭城。1958年杭州曲艺团成立，他成了杭州曲艺团一位专业小热昏演员。安忠文除了唱小热昏外，还经常在杭城的勾栏瓦肆表演杭州评话，说得最多的是由他自己创作的长篇评话《淞沪游击队》。

　　安忠文能写能唱，他创作、改编并表演了许多脍炙人口的经典小热昏段子，如《菜场新貌》、《水果招亲》、《一只鸭儿毛》、《王小毛开店》等，同时还有不少单卖口段子。

　　1958年，34岁的安忠文在北京怀仁堂给中央首长表演根据顾锡东作品改编的小热昏《比媳妇》，受到中央领导一致好评。

　　“我叫安忠文，来自浙江省，手拿三巧板，专唱小热昏……”他即兴用小热昏作自我介绍，给周恩来、董必武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安忠文成了至今惟一一位将小热昏唱进中南海怀仁堂的曲艺演员，至今在杭州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文化大革命期间，安忠文因为唱小热昏被打成了“牛鬼蛇神”，整天挨批斗，暂时告别了他所钟爱的曲艺事业。“文革”结束后，安忠文重返舞台，凭着自己对民间草根艺术的热爱，又重新创作、改编了不少小热昏作品，给杭城老百姓带来了欢乐和笑声，被称为“大众艺术家”。后来，安忠文的儿子徐筱安子承父业，也唱起了小热昏，目前在杭州城里颇具人气。

　　2008年，84岁高龄的安忠文被命名为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杭州小热昏的代表性传承人。正当他雄心勃勃打算将自己的那些拿手绝活全部传授给热爱小热昏的曲艺新人时，这位在曲艺界德高望重的小热昏老艺人溘然去世，此时离他接过国家级非遗传承人证书还不到半年时间。

　　红遍杭城的“老开心”

　　1961年，当时还在杭州师范学校就读的17岁的周志华毅然放弃学业，卖起了梨膏糖。许多人都不理解，好端端的书不读，为啥偏偏要去唱小热昏卖梨膏糖？周志华有自己的追求。

　　周志华当初学艺之路是十分艰难的。上世纪60年代初，周志华进了杭州曲艺团，随后跟着他的师傅陈锦林一起走南闯北跑码头，从江西到福建，一路卖艺谋生，“文革”时还差点被造反派关押起来。

　　1965年，跟着师傅学了4年小热昏的周志华第一次到杭州艮山门独自撂地。只见他找了一个空旷的地方，向附近人家借来一张条凳，作为表演的舞台，接着开始“吊棚”：“大妈，你出门的辰光门窗有没有关好？煤炉有没有封好？火烛小心，门窗关好，千万不好闯祸的，如果是为了听小热昏闯的祸，我是赔不起的……”“吊棚”能长能短，等到听众来得差不多了，转入“卖口”。传统“卖口”有《火烧豆腐店》、《小皮匠招亲》、《放炮仗》、《清河桥》等，当然还要不失时机地插进当天新闻。周志华使出浑身解数，说噱逗唱，引来阵阵笑声。接下去才是“杀啃”——卖梨膏糖。卖了糖，艺人最后还要说一段书送客，感谢顾客，周志华说的是《珍珠塔》。

　　周志华第一次撂地得了个开门红，卖掉半箱梨膏糖，换了8元钱，这相当于当时做学徒工的一个月工钱，对初涉江湖的周志华来说已经非常满足了。

　　后来“文革”开始了，小热昏和其他民间传统艺术都被封存起来，活跃在杭城街头的小热昏艺人也从此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直到1979年，35岁的周志华回到了阔别多年的杭州曲艺团，也就是后来的杭州滑稽艺术剧院，凭自己的实力很快就成了曲艺团的当家小生。

　　重返舞台的周志华如鱼得水，先后创作、表演了《便宜货》、《婚礼变奏曲》、《毛病在哪里》等多个小热昏作品。其中，《没有拆迁的拆迁户》获得了全国曲艺最高奖——牡丹奖。周志华创作成果颇丰，除了小热昏，还创作了《钱塘阿哥》、《究竟谁是爹》、《爆炸》、《小皮匠传奇》等大型滑稽戏以及小品、独脚戏、莲花落等曲艺作品，是一名既能创作、导演，又擅长表演不同角色的多面手曲艺艺术家。

　　2012年4月8日晚上，周志华在杭州剧院举行了《开心不开心——周志华从艺50周年曲艺专场》，这是曲艺史上第一个杭州小热昏的个人专场。中国曲艺家协会主席、著名相声表演艺术家姜昆专程前往祝贺。在两个多小时的演出中，周志华向杭州的新老观众展示了他近年创作的多个小热昏作品，表演形式有“锣先锋”、“卖口”，以及舞台上绝迹多年的“三巧赋”，观众反响强烈。这次成功尝试使周志华对传承杭州小热昏充满了信心。

　　从杭州滑稽艺术剧院退休后的周志华并没有待在家里享清福，作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杭州小热昏的代表性传承人，他近年除了在杭州电视台主持《阿六头说新闻》和《开心茶馆》外，还义务开办小热昏培训班，为杭州小热昏的传承发挥着光与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