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公子

　　读书时常自诩文艺青年，其实还不够文艺，在饮食方面只是偏爱日料、俄国菜、法餐之类，对于当时稍显小众的东南亚口味并不熟悉，觉得那一碗卖相平庸的河粉与腥鲜兼备的软壳蟹便是越南菜的全部精髓了。平日里元宝同学也是没什么主意拿，只习惯性地追随着我的偏好。但那一天，闲逛至北京三里屯，是元宝开了金口，点了这家，说想要进去坐坐。

　　这家店就这样安静地嵌在SOHO地下一层的扶梯左手边，店的招牌很新，门却嫌小了，门前一块宣传牌也不张扬。依稀记得我们看了蛮久的菜单，经理操着好像美籍华人一般的口音向我们说起这几年间越南菜馆儿在美国受欢迎，而后又耐心地推荐了几样菜色。元宝听得认真，然后还是按着自己本来的喜好选了有牛肉、有辣椒的菜色。当然，我选了经理推荐的越南经典菜:椰青、春卷、火车头河粉。

　　秀气的椰青镶着薄荷最先被端上来，紧随其后出场的是以荷叶垫底、炸制的虾片为器的牛肉。摆盘很是讲究，打破了我对越南菜下里巴人的刻板印象。外貌协会的元宝更是手舞足蹈赞不绝口：“太好看了，太好看了！”

　　牛肉文火油煎，肉质紧实但不老，富于弹性却少肥膘，上面撒了油炸花生碎，使肉香更富层次；肉下面的配菜一眼看去像是粉丝，入口发现口感更像很细的米粉，因为吸附了肉汁因此咸淡合宜；一片薄荷叶一片生辣椒，一轻一重，一凉一燥；将中间那碗鱼露舀一勺均匀洒在虾片内，举起虾片将菜与肉一同吃掉，有荤，有素，有软，有脆，回味绵长。

　　我的越南炸春卷上了桌，再次证明越舍这家菜馆儿还真是在摆盘上匠心独具，一整只菠萝出现在盘中竟也毫无违和感，反而将东南亚的热带气息悄悄带到了我们身边。六个春卷用牙签嵌在菠萝之上，使得食客完全闻不到油炸食物的油腻气味，而被新鲜水果的清甜香气包围。

　　同时端上来的还有一盘球生菜，经理说这是炸春卷的最佳拍档，去油解腻，可以给调味偏重的肉馅注入一股清爽滋味。于是我们将蘸了鱼露的春卷放进一片生菜中裹好，一口下去，先是未经加工的时蔬独有的爽脆口感，再是刚出油锅的春卷的酥脆外皮，最后猪肉、虾肉混合着香菇、木耳制成的内馅儿浓郁鲜美，重重美好就像环绕立体声般层层袭来，让我俩吃得好不欢乐。

　　随后，火车头河粉携着氤氲热气来到眼前，连带着一碟多种调味料。这河粉汤头清亮，透出牛骨跟香茅草的香气；牛肉丸打了十字花儿，牛肉薄片儿一看便是刚刚汆熟的，小葱色泽碧绿，零星覆盖在略微透明的细粉之上。长碟上依次摆了罗勒（又称九层塔）、豆芽、越南青柠跟指天椒。我赞叹着这家餐馆儿用料的考究。

　　坐在对面的元宝眼巴巴瞅着我，确切地说是瞅着我的碗。看来越南菜很讨这厮欢心，主菜怕是不够吃了，于是我招手叫来经理，添了份菠萝饭。就在这时，一队美食记者进店来，经理立刻迎上前去，看来这次采访双方是早已约好了时间的，凑巧被我俩赶上了。

　　此后但凡得以返回帝都，途经附近，总会光顾这店。也因此渐渐知晓菜馆儿的老板是一位风姿绰约讲话和善的越南女人，后厨皆是越南人，大师傅们起初连半个中国字都不识，全靠别人翻译后才能开火起灶。也正是这样，才保证了越舍不失本色未经改良的越南口味，这使得三里屯儿一隅的小店在公子心中远胜过大牌经营多有连锁的其他越南菜馆儿。虽然离了帝都，故人也少见，但每当入座越舍，都有美梦重温镜得重圆之感。轻蘸鱼露，慢挟汤粉，肆意拥抱这一桌低调精致的东南亚滋味，对食之人也仿佛未经沧桑，笑靥如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