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云财/口述

　　通讯员钱俊皓 记者冯伟祥/整理

　　我叫钱云财，家住衢州市柯城区，今年83岁了，身体健康，记忆力好。前几天，在整理书籍时翻到一本珍藏53年的《劳动手册》，上面清楚地记载着我到江西婺源参加放木排16天、行程150多里路的劳动。往事犹在眼前。

　　《劳动手册》由县委制作，年终作为鉴定材料之一

　　那是上世纪60年代，干部都要参加劳动，人人都持有一本《劳动手册》，供记载劳动工分考核使用。我是集体企业黄坛口航运社的文书，算得上“国家干部”，因此主管单位也发我一本。

　　《劳动手册》（如图所示）竖长10厘米、横宽7.5厘米，首页牛皮纸，打有黑色边框，框内上沿“巨县国家工作人员”（记者注：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实际使用过程中存在“衢”、“巨”混用的现象）8个黑体字排成弧形，8个字的正中下沿印有红色五角星，占页面三分之一的位置，五角星下面第一排横写着“劳动手册”4个楷体大字，第二排是单位：黄坛口航运社，第三排是姓名：钱云才（记者注：钱云财的曾用名），再下面是《劳动手册》的制作部门：中共衢县委员会、衢县人民委员会（记者注：1981年衢县撤县设衢州市），最后一排是手册填发日期：1963年6月1日。

　　手册是用麻线装订的。内页表格式出工登记情况栏，每一页的第一面从左到右设6栏，分别为：工种、评定底分、劳动工分、累计天数、累计工分、小队章证，每一页的第二面设有4大栏，第一栏为出工“年月日”，第二栏为“出工时间”，细到上午几时和下午几时，第三栏是“劳动地点”，第四栏是“劳动内容”。

　　《劳动手册》最后一页的内容是“劳动守则”，共3点：“1. 凡是机关干部国家工作人员必须随时携带此册，参加劳动后，由劳动单位及时记载劳动工分。2. 机关干部国家工作人员必须按照县委规定，完成劳动时间。下放干部，无论劳动、开会或休息，都必须逐日记载劳动结果，每季度向所在单位人事部门汇报一次，人事部门必须主动加以检查督促。3. 此册注意保存，年终时作为鉴定材料之一。”

　　怀揣《劳动手册》参加劳动，扎钉木排有讲究

　　1966年8月28日，航运社社长叫我去江西婺源港与船民一起流放木排参加干部劳动。

　　我怀揣《劳动手册》二话不说，打起背包，携带蓑衣笠帽从黄坛口大坝到衢县县城坐汽车到江西婺源站下车，来到当地森工站传达室，传达室门卫领我走进一大统间房内，在先来的船民地铺旁摊下我的地铺，我数了数，连我一共11个地铺。

　　接着，我去食堂事务处用全国粮票买好饭菜票后，直奔婺源港埠，船工们正在齐腰深的河里扎钉流放的木排。我脱下衣服长裤也下水，与船工王花果合作扎钉木排。

　　扎钉木排有一整套操作程序：将从库场拉运到河里漂浮在水面的长4米、直径约30厘米的松树圆木段（又称松段），按每5根为一组排列，将它们两头并齐靠拢，之后用两根杂木棍分别在松段两头约5厘米处横钉在5根松段上。使用的钉叫“蚂蝗钳钉”，一根杂木棍管5根松段的一头，因此要5枚“蚂蝗钳钉”横骑在一根杂木棍上，再分别钉入5根松段身上，这样5根松段的一头就被固定起来了，另一头也同样，固定以后5根松段便成为一块长4米、宽1.5米的小木排。扎好10块这样的小木排，再用杉树枝扭成藤条作绳穿扎，将它们2块一并成为长4米、宽约3米的木排（称一节排），再将5块一节排相连成为长20米、宽约3米的一帖排，一帖排约有10余立方米的木材，供一人流放。

　　每帖排上都配有一块木桡片、一根竹篙和一捆缆绳，木桡片形如大刀有5米长，安装在排首桡架上，大刀式的挠片尾部入水（在木排航行的前方入水），另一端则桡片柄由放排人双手握着，木桡片是用来掌握木排的航向，有掌舵的作用。要是前方港道有礁石，放排人就会左攀右推大刀式的木桡片，变更航向绕开礁石。竹篙用以撑排前行和靠岸。缆绳用以吊排在岸边的固定物如树杆、大石头等，不使木排外淌出去。

　　香味扑鼻的“蒲包饭”至今难忘

　　我们在河里将扎钉好的10帖木排吊在河边树上，之后大家便去食堂吃晚饭，饭后各自上街买放排途中配饭的菜。

　　我在街上买了至少可以吃半个月的什锦菜、酱菜、榨菜。因为木排从江西婺源港流放到江西陆平港埠，行程150多里，耗时至少半个月，途中一日三餐的问题是很难解决的。虽然有一位退休老船工撑着一条小木船随木排同行，专为我们烧饭烧开水，但他不烧菜，沿途两岸人烟稀少买不到菜，所以途中的配饭菜只能自备了。

　　老船工帮我们烧的是煮“蒲包饭”。我们各自要买一只用香蒲草茎编织的蒲包，根据各自的饭量将相应数量的大米洗后倒入蒲包，用绳索扎包口，想吃稀软点的饭就扎松一点，这样水分进蒲包多一点。相反，扎紧一点就能吃到硬朗一点的饭。

　　连烧饭的老船工共11个人，11只蒲包放进船上一只大铁锅内。饭熟了，老船工就叫“开饭了！”10名放排人用缆绳将自己的木排吊在河边树上固定好，来到船上，从锅中拎出自己做有记号的蒲包，打开包口，饭香扑鼻而来，有如箬叶裹粽子的香味，很好吃。

　　白天汗水和河水相混淌，晚上睡觉经受蚊子轮番叮咬

　　30日，我们10帖木排和一条小木船从婺源港埠开航，顺流向江西陆平港埠前行。

　　150多里长的山溪航道，两岸高山连绵人烟稀少，没有公路只有山路，沿途只有海口镇和白岩镇有店铺，来往船只极少，木排流放至半月，只碰见一条小木船。

　　我们木排过滩坝时,往往要搁在浅滩上,这要多人齐心协力用木棍撬动才能将木排弄下滩去。在撬木排时，头顶烈日晒，脚在河中泡,着实考验人的意志。山溪航道滩坝多，时不时要下水撬木排，因此航速很慢，一天下来才航行10多里路，人却疲惫不堪。

　　松段木排浮力小,因此上面不能铺床板睡人，晚上我们只能在岸边宿夜。岸边柳树草丛多,瘪肚皮细长脚的草蚊子也特多，蚊子嗅到随风飘去的人体气味便蜂拥而至，细长的蚊脚站定外露的脸面皮肤上，瞬间伸出针管状的蚊嘴叮着皮肤，直把肚子灌得鼓鼓的才肯离开。饱肚的蚊子飞了，瘪肚的蚊子又来了。我被蚊子叮咬得痒痒的，惊醒了却因疲劳困倦而懒得睁眼，只是抬手一撸痒处挠痒，再持扇摇赶蚊子，赶着赶着又睡着了，扇也不动了，蚊子又开始轮番叮咬，我又被咬醒了……

　　由于夜里休息不好，加之一路来只吃米饭酱菜缺乏营养，人一天天瘦削下去，自感下颌尖起来了。

　　到第16天结束了，我们木排流放到江西陆平县港埠终点站了。

　　我们当即将木排泊埠，把运单递交到陆平县森工站，森工站的工作人员随即对10帖木排点数验收，确认无误后开出回单给我们。我们收拾行囊坐汽车到景德镇找旅店住下，买好次日到婺源的汽车票，再转车回到衢县。

　　这次放排劳动，让我终身难忘，切身体会到了当年排民工作环境的恶劣和生活的艰辛，更感觉到应当永远敬仰劳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