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杜成敏

　　在化妆品专柜买了一支补水霜后，顾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外包壳拆下来丢掉，然后小心地把补水霜放到了手提包的最底层。

　　自从跟她合租的室友黄琳开始做化妆品微商开始，她就不敢让黄琳知道她在外买化妆品。“一看到就跟我吵，质问我为什么不买她代理的品牌，可是她的产品我用了会过敏啊。”顾陌无奈地说。

　　投入两千元就能月入百万，在家就能创业，工作不累无压力，这是黄琳眼中自己正在做的微商，真有如此诱惑的利润？顾陌说：“她那个微商吧，就是个传销。”

　　赚钱的秘诀在“发展下线，跑量”

　　38岁的湖北人黄琳在宁波一家酒店上班，收入虽不算高但也稳定。

　　去年11月，黄琳的微信朋友圈里不少人做起了微商，还不时有人晒收入炫富。朋友告诉她，现在有一款护肤品效果特别好，推荐她买去试用。

　　黄琳推不过，就买了几瓶送亲戚朋友，朋友又说，现在这个产品卖得很火，她可以做代理，进价成本129元，零售价199元，卖一瓶可以赚70元。因为见过这位朋友每天在朋友圈晒交易，她就信以为真，花了两千多元从朋友那里进了两箱货。

　　可一个月过去了，黄琳才卖出去几瓶，还是亲戚朋友给的“面子”。黄琳就找到朋友抱怨，朋友开始传授她“秘诀”：“零售能卖几块钱？关键是你要发展下线代理，跑量。”

　　朋友告诉黄琳，她现在是最低级别的代理，只能按最高的价格拿货。如果想赚得多，就要往高级别升，级别越高，拿货成本越低，还可以发展次级代理。

　　随后，这位朋友开始跟黄琳讲述各种致富“神话”，将朋友圈里的各个“代理大咖们”晒的收入图给她看，不少人坐在家里就能月入几十、上百万；还给她看产品的使用回馈、品牌影响力。最后，这位朋友将黄琳拉入了一个代理微信群。

　　经过这样一番亲身体验，黄琳对这样的“微商创业”深信不疑。她拿出了这几年打工辛苦攒下的8万元，成为了一名钻石一级代理。

　　销售代理的“分级金字塔”

　　黄琳销售的这套香港公司的产品，共有五个级别的代理，从下至上分别是：品牌大使、特许经销商、钻石一级代理、全国总代理、战略总代理。

　　每升一个级别，一件产品的进价下降二三十元左右。如品牌大使129元，特许经销商99元、钻石一级79元……从零售价199元，到战略总代理39元，产品差价竟达到了5倍多。

　　虽然进入代理的门槛很低，品牌大使只要花两千元进两箱货就可以了。但是“升级之路”可没那边容易了；第二级特许经销商就需要一次拿货2万元以上；之后每一级要成倍翻番增长，战略总代理的指标额度超过了百万之多。为了尽快“升级”，各级代理只能想尽办法发展自己的次级代理。

　　微信具有传播范围广、地域不受限、传播速度快、成本低、隐秘性高等特点，在这套疑似传销的营销模式中，无所不用其极。

　　洗脑式培训

　　在代理商的微信群里，除了各个级别的代理，还有一个“老大”，相当于总代理，平时他鼓动成员积极交流，还定期进行“销售技巧”培训；还有一些成员会时不时出现，用语音诉说自己的“成功历程”，说到动情处，几度哽咽；有的“成功者”还将新买的楼房、豪车拍成图片，晒在群里，让人看着眼馋。

　　公司会定期在全国各地召开微商大会，参加的人数多在3000人左右。

　　只要条件允许，黄琳都会去赶场。有一次，顾陌实在拗不过她，就跟着她一起去了。

　　台上演出了几个代理商自排的节目，十分业余。剩下大部分时间是一些公司总代理煽情的演说、技巧培训，然后再各个业绩突出代表轮番上阵作心路历程演讲。会议才开始一个小时，顾陌就待不住了，“怎么听怎么假，还感恩地哭，不少人跟着一起哭。”

　　另一边黄琳却听得入迷，结束时，她还激动地找跟几个总代理合影。她说，几个总代理逢会必到，那个公司产品的内地代理第一人，39岁，“那收入，都不是我们能算出来的。”黄琳指着合影照羡慕地说，另一个“重量级”人物，是她与香港公司签约，将这些护肤品引入内地专供微商，“真年轻，才22岁啊！”

　　就是这样一个个听着匪夷所思的致富故事，成为了在场代理们励志的标杆，前进的动力。

　　顾陌却想不通：“好像一做微商、一做代理，就事业顺畅了、发财致富了，这些人是不是傻了。”实在待不住，她就跑出去透气。走出门口时，想起进会场时，每人还交了100元入场费，她顺便算了一笔账：“3000人就是30万，了不得！这儿还赚了一笔呢！”

　　而这样的大会，每10天就会召开一次。

　　护肤“名牌”

　　因为注册地在香港，记者并未查找到该公司的注册信息。黄琳介绍，这家公司已有30年历史，是中国目前最大、实力最强、发展速度最快的化妆品企业之一，生产规模和销售位居全国前列，旗下有很多著名化妆品品牌。

　　黄琳还说，这些产品价格实惠、质量完美、效果一流，可以秒杀知名化妆品品牌十条街。

　　“在她眼里，用了这些护肤品，男的变帅、女的变美、老人变年轻，有种包治百病的意味，但这些品牌我一个也没听过。”顾陌曾从事过化妆品行业，自觉对化妆品牌还是有了解的。“没有哪一种护肤品有这种短期的神奇功效，真的有，就有添加剂的嫌疑。”

　　顾陌说，有人跟她一样，用了后出现过敏症状。而黄琳的解释是，这是以前所用护肤品产生的毒素，正在往外排。

　　顾陌说：“这个解释就是微商大会上那些个总代教他们的销售技巧，虽然不知道过敏是不是个例，但功效确实被夸大了。”

　　最夸张的一次，是顾陌回到家打开冰箱，竟然发现一张已经用过的面膜静静地“躺”在里面，顾陌一阵恶心，问黄琳：“你把用过的面膜放里面干吗？”

　　黄琳说：“我们的面膜有杀菌消毒的功效，我这是给冰箱消毒呢。”

　　“已经到了连常识都没有的地步了。”顾陌无奈地说。

　　“做微商等于嫁入豪门”？

　　做了代理后，黄琳将自己的微信名字改成了产品名称，手机里存满了产品介绍、品牌宣传等图片资料，每天朋友圈至少刷20条以上。她已经加入了三个代理微信群，每天下班回家按时打开手机“上课”。在她最近更新的一条朋友圈里写道：“做微商等于嫁入豪门。”

　　“不胜其烦。”顾陌说：“她一次次劝我做代理，发展的仅有几个下线，都是身边朋友。有时候，上班也没心思上，觉得打工一个月，还不如代理拿几箱货快，一劝她还跟我急。”

　　和黄琳每天生活在一起，顾陌介绍，她以前是一个特别节约的人，连买菜花多少钱都会仔细算过。现在她做微商，却连自己是赚是亏都算不清楚。

　　“下级代理向她拿了几箱货，为了赶销售额，她又赶紧自己凑足钱向上级代理要货，看起来好像她赚到了，结果是所有的钱都搭在了货里；这里货没出手，那边又要进货了，做久了，货就堆积多了，搭的钱也越多。”顾陌说。

　　按此循环，层层升级的投入可想而知，而最高级代理上百万的指标额更让人遥遥无望。然而，身置其中的每个人都做着豪门梦。

　　现在黄琳最大的目标，就是在今年的“双十一”争取拿到全国总代理。看着黄琳充满期盼的眼神，顾陌却担心她的这条路没有尽头：“当她拿出所有积蓄填完一个坑，再往前走时，却还有一个更大的坑等她去填，但她却执迷不悟，置身于豪门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