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新

　　因去衢州探望一位友人，在一个晚秋的中午，我们一行人前往烂柯山。

　　烂柯山，山势平缓，上有天生石梁，石碑刻“青霞第八洞天”字样。

　　我最早听说烂柯山的故事是在刘禹锡的一首诗中，诗云：“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

　　诗的注释中提到，晋人王质进山打柴，看见两个童子下棋，便停下观看，童子拿出两枚枣核似的东西，让他吃了，说可以免饥。棋终，王质发现手里的斧柄已烂掉，回到村里，已无他认识的人，一问，原来已过去百年。

　　由于这个故事，现在的烂柯山被誉为“围棋基地”。

　　围棋是古人受到自然现象和规律的启发创造出来的，到了一定的境界后，围棋也就成为一种“道”了，而棋书也有被称为“经”的，如《烂柯经》。围棋在变化之中体现“势”的此消彼长，吴清源大师指出围棋“中”的精神。中，就是“中和”，不主张过分，但也必需弥补不足。

　　“有客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刘克庄语)。下棋似乎有些消磨时光的意思。然而在“闲敲棋子”之中却也有不少耐人寻味的东西，不说棋理如自然规律的不可悖，单说有一定境界的高手对弈，棋逢对手，局中的山海气象，不能不令人生苍黄事变之叹，过招中的隐伏杀机，风谲云诡更让人有世事难料之感。

　　说下棋中存哲理，载大道，并不夸张。数千年前，古代的贤者仰望星空，那时村廓简朴，茅庐低矮，平野辽阔，远山如黛，大气净洁，夜空明朗，受到星象变化的启示，便悟出了一些道理，他们认为黑与白的变化如同阴阳鱼的转动。以时空为深远的背景，揭示生活、世事的真谛，至今围棋盘上还有九个“星位”。

　　棋是最见性情的，心气浮躁，则往往随手而下，结果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过分贪婪，则因小失大，弄得血本无归；冲动、意气用事更容易痛失好局，有时对手下出过分的棋，自己不能冷静克制，一意孤行，下得更为无理，这样一来，难免“英雄气短”……

　　钱牧斋诗云：“白头灯影凉宵里，一局残棋见六朝。”纹枰上，有喜怒哀乐，有千古兴亡。樵子观棋，忘身置何处，忘世之春秋。而《烂柯经》不仅是棋书，也可作兵书，或者人生指南一类来读的：“法曰：宁输一子，不失一先；击左视右，攻后瞻前”、“阔不可太疏，密不可太促，以其恋子以求生，不若弃子而取胜”、“随手而下者，无谋之人；不思而应者，取败之道”、“诗云：‘惴惴小心，如临千谷’此之谓也”。评者以为“媚媚之言，可供揣测”。

　　当人们处于政治斗争的旋涡，经历了剧烈的沉浮，悟出了世态人情的真味，却早已欲说还休，偶有感慨也只道“天凉好个秋”而已。

　　认真下棋和认真做人都是重要的，但有时也需要跳出圈外，以大胸怀看世情，或许能不至于太计较身边的利害得失，做到进退有据，旷达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