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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4版:人间

为“老伙伴”点赞

  ○刘埕

  母亲在乡下拆迁安置小区有不少七八十岁的“老伙伴”,因为是四邻八乡集聚过来的,不清楚她们姓甚名谁,用的大多是形象的别称,什么“红花上头”、“戴银珠的”……闲聊时母亲常告诉我,昨天与“红花上头”去逛农贸市场、超市了,今日又同“戴银珠的”在小区石凳上闲谈、孵太阳……“老伙伴”们虽不是一家人,但彼此惺惺相惜,带来的依靠安宁与人生暖意,却又是局外人一时感受不到的。

  那天去看母亲,推门进去,只见“戴银珠的”在灶头小柜子上切着年糕。母亲笑着向我解释:“她刚做了手工年糕,就拿来给我尝尝,还说干脆给我切成片,要吃的时候直接下锅就行了,你说她人好不好?”“戴银珠的”闻言不说什么,只是微笑着依然切着年糕。在这有节奏的、一起一落的“咔嚓”声中,传递出的是友谊,又是默契。

  我居住的附近有一片好大的樱花林。樱花开了,远远望去,让人恍惚为是一幅画,漫步其中,又如同进入了童话世界。我想,暮年的人生,或许可以借助这片热烈的樱花林去点亮精神,焕发生机。

  去接母亲的辰光,我前脚刚进门,“戴银珠的”后脚也进来了。原来“戴银珠的”有事找母亲,她腰部酸痛,听母亲说起过有个看伤科的大膏药效果蛮不错,特地来问在哪里?“这样好啦,我儿子刚好接我去看樱花,你一起去看,下午回来的时候转道送你去看伤科,怎么样?”“戴银珠的”面露喜色,连声称道:“好的,好的。”“戴银珠的”回家取病历卡、社保卡去了。我责怪母亲刚才不和我商量,就邀请“戴银珠的”一起去看樱花,还要送她去看病,难道她没有子女?母亲却正色道:“做人,总有个队伙的,她人很好的,相互帮帮总有的。”其实,这些我倒并不计较,真正担心的是,带上这么一位老人,无疑背上了一份不必要的责任与压力,恐怕出力不讨好。

  母亲却一脸轻松,不以为然。或许母亲压根儿就不去想这些。我想起了去年母亲跟我说过的一件事,楼前的一位“老伙伴”肩膀经常痛得睡不着觉,几个子女视而不见,这位“老伙伴”只好恳请母亲带她去看伤科贴大膏药。母亲带着她雇了小四轮车,花了大半天时间,跑了七八十里路,连午饭也顾不上吃,把“老伙伴”的病给看了。

  上车时,原本一直坐副驾驶位置的母亲坐到了后面,安排“戴银珠的”坐副驾驶,说是“戴银珠的”晕车比她还厉害。此时再吃晕车药已来不及了,我的心不由地紧了一层,便特意统统按下大半扇车窗,又放慢车速,避免颠簸、急刹车。可是,就在已到了樱花林边时,路上一言不发的“戴银珠的”忽地急切请求:“给我停一下,给我停一下!”同行的妻子赶紧搀扶“戴银珠的”下车,“戴银珠的”就迫不及待地呕吐起来。

  逛完樱花林,已到午餐时间。餐后,妻子从药店买来晕车药给两老服下。在转道去伤科的路上,“戴银珠的”接连表示麻烦我了。在医生察看伤痛的过程中,“戴银珠的”不由自主地向医生感叹起来:“我是苦命人啊,痛得像针在刺,打电话给子女们,也不来理我;她良心真当好,她儿子来接她看樱花,要我也一起去,还专门送我过来看伤痛。”

  第二天,我照例每天给母亲打去电话。在电话那端,母亲敞亮着嗓门:“‘戴银珠的’送来一袋苹果一袋梨”,又加重语气说,“是给你的,还说你儿子真孝顺啊!”在话语里,我分明听出了母亲洋溢着一种满足感。

  我听后,却想到了另一个场景:母亲所在的拆迁安置小区的小公园里,众多老人三三两两地坐在石凳上、花坛边,看上去其乐融融,自由自在,宛若处在小康社会、世外桃源。可是,有谁知道这中间的有些老人一旦生病有事,他们的子女照例是惊动不到的,即使惊动到了,也仍然是不管不问。而此时,这些老人也真正名副其实地陷入了任其自然的处境。

  “小伙伴”,是那种来自童年的深远情味,“老伙伴”,则是夕阳斜照的现实抚慰。非亲非故的“老伙伴”们尚能守望相助,作为子女岂能推开不管。父母的付出是无私的,子女行孝是义务本分,唯有感恩、恭敬地善待老人,人性的光辉才不至于被泯灭。


浙江工人日报 人间 00004 为“老伙伴”点赞 2016-07-23 2 2016年07月23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