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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3版:人间

无言的感激

  ○叶志勇

  记忆是一个无法言说的东西。过去多年的事情,有时会莫名其妙地在记忆之河里沉浮。

  譬如,我小时候的迷路经历。

  那是在我五六岁的一个美丽的春天,我和姐姐,还有邻居家的小伙伴去山上。山很大,也很迷人,我们采花,摘树叶,追蝴蝶,高兴得忘乎所以。最终,我也忘记了是第一次上山,渐渐远离了伙伴,一人在山林里乱窜。天渐渐暗了下来,我想我该回家了。但路在哪儿呢?我凭着记忆,沿着原路往回赶。可是,越是着急,越是找不着回家的路。我徘徊在岔道口,行行停停,恐惧就像道旁纤细的青草,柔若无骨,却坚韧顽强,在心中上上下下,让我欲哭无泪。

  记忆中,我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牵下了山。那人一语不发,却让我有了依靠。记忆中那人是那么的模糊,却又是那么的魁梧。我被他紧紧地拽着,然后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带下了山。从山中走出的一刹那,我觉得一切都回到了原来的模样,但我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

  母亲扑了过来,早已涕泪滂沱,她把我拥入怀中。母亲不停地呼唤我的名字,急切,而又惊喜。

  母亲的呼唤,在此后的黄昏和黎明交替出现。

  那是一种古老的仪式,是母亲用执著与虔诚,喊回我已“丢失”的灵魂。母亲认为,我一定是在山中被吓丢了魂,她要用喊魂这种古老的方法把我“找回来”。在每个黄昏和黎明,她都会放下一切,为我“喊魂”。

  记得清晰的,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母亲在灶台下生起温暖的柴火,让家充满生气和温馨。然后,她就奔走于屋内室外,喊着我的名字,唤我回家。

  多年后,我对童年和家的记忆,都与这些情节有关,有黑暗,有光明,也有无法说出的感激。

  记得我小时身体瘦弱,常常头痛,而药物见效不大。母亲这时便摸摸我的头,说你被吓着了。她转身去厨房拿来三根竹筷,和一只盛了清水的瓷碗,轻轻说,来,为你驱驱吓。淋了清水的竹筷伸到我嘴边,我轻轻呵了口气,竹筷便在我脸上飞快的旋转。然后,她就蹲在地上,向盛了清水的瓷碗里,喊着一些逝去的亲人或不相干的人的名字。她大多在竹筷站立之后,很惊喜地告诉我是谁吓了我,并说头痛马上会好。如果好长时间,竹筷都无法站立起来,她总是很失望,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呢。我小时的头痛,大多是她用这样的方法“治愈”的。

  长大后,我对此前深信不疑的“驱吓”有了自己的认识,但在我的童年,“驱吓”确实是一剂良方。识字不多的母亲坚信,她这种简单直接的“治疗”,是治愈儿子最好的药物。而她的儿子,也确信母亲的做法是不容置疑的。疾病,有时是会被人的爱心与意志一下子击溃的。

  记忆是真实的。因为铭记在心,有些事情便被珍藏了起来,像酒一样在岁月的风霜里发酵,把它的清香弥漫在人生的路途上。而在一些日子回想起它们,就是把自己无言的感激铺在天地间。譬如,现在的我。


浙江工人日报 人间 00003 无言的感激 2016-08-13 2 2016年08月13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