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斌

　　中秋节这天，终于下了一场透雨。

　　早上去太阳河钓鱼，个把小时的时间，钓了四五尾鲫鱼，光滑的鱼身热乎乎的。可是雨点越来越密，越来越大，鱼浮看不清楚，裤子也打湿了，只得依依不舍地返回。路边大棚里，辣椒的叶片碧绿光鲜，细碎的白花清秀明亮。展眼远望，稻穗金黄，沉甸甸的，闪耀着厚重、柔和、湿漉漉的光芒。

　　正好上菜园去。由夏至秋，梅雨之后，又遇干旱。阴雨绵绵连日不开，番茄因水分过多开裂。骄阳炙烤大地，生菜、茼蒿都晒化了叶子。蔬菜们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我虽然时常疏沟，或给蔬菜浇水，还是难以挽救菜地的渐渐荒芜。很多时候，很多事，即使耗费时间、体力、精神，也无力回天。

　　中秋的雨滋润我的菜园，像梭罗的普世情怀。豇豆开过二茬花，结过二茬豆，如今藤老叶衰，如入老境，日薄西山，再无生气。樱桃番茄又开花了，淡淡的黄色，却少了香气，结不了果。这是最后的绽放，像生命中的回光返照。蔬菜与人一样，来过，走远，犹如风过，不留痕迹。

　　秋茄子已经挂果，它是这个秋天的高贵坚持。蒸茄子、炸茄子都好吃，炒茄子却没味道，特别费油。我试着用二茬豇豆与它一起炒，嫩，不腻，又有看相。秋黄瓜可采摘了。我用手抹去黄瓜上面硬硬的细刺，那种手感真是妙不可言；一咬一口清新之气，一咬一声咔嚓之声。都是秋天的味道。

　　人参菜抽出细茎，开花结果。在雨中，它们挺括的叶子，碎红的花和果实，是别致的风景。这种菜，形、味都像猫耳菜，滑腻，略酸，但营养价值比猫耳菜要高出许多。有朋友到我的菜园参观，我给他们捋些籽带回去，撒在花盆里都可以生长。

　　白露已过，秋分在即。秋分曾是传统的“祭月节”。现在的中秋节，其实是由传统的“祭月节”而来。不过，由于这一天在农历八月里的日子每年不同，不一定都有圆月，而祭月无月则是大煞风景的。所以，后来就将“祭月节”由“秋分”调至中秋。

　　在南方，有“秋分吃秋菜”的习俗。“秋菜”就是野苋菜，野地里到处都是，我的菜园也有。秋分那天，全村人都去采摘秋菜，与鱼片同煮汤，名曰“秋汤”。有顺口溜道：“秋汤灌脏，洗涤肝肠。阖家老少，平安健康。”

　　到了秋分，降温快了，像小孩子滑滑梯似的。在农村，到了秋收、秋耕、秋种的“三秋”季节。实际上，这个时候也是菜园的大忙季节。老藤子、老荄子都要清除，菜畦都要翻土，青菜、萝卜、芫荽、菠菜都要播种。幸好我前几天翻了地，撒了菜籽，每天浇一遍水，现在来了一场雨，我想，过不了几天，种子就要萌发，新的生命即将诞生。

　　秋分就是平分秋季，即秋天已过了一半。爱读书的人都知道“士人悲秋”一说。因为秋分之后，气温走低，人的内心深处与生俱来的对寒冷的恐惧浮上意识表层，人的心情会变得糟糕。又因目睹自然界的满目萧索，进而产生悲伤的情绪。其实，人生虽短，但比蔬菜长久，虽不可能事事如意，但比蔬菜舒适，一切都是经历，都是天意，何必自寻烦恼呢。

　　我之种菜，不搭大棚不套袋。我之初衷，是种生态蔬菜，过生态生活。这座园子，如同梭罗的瓦尔登湖。我在这方天地种菜，就像梭罗在湖上划船、读书、看阴晴圆缺、看云卷云舒。浩浩宇宙，茫茫人海，有人春风得意，有人秋雨惆怅，有人叱咤风云，有人躬亲种菜，看似云谲波诡，其实不过平常。世界因我而存在，或不因我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