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忠友 文 / 摄

　　前些年因脑溢血进行开颅治疗，且产生说话障碍等后遗症的74岁浙江省作协名誉主席叶文玲，日前在杭州晓风书屋出席她的新书首发式。

　　红色封面、题为《美美与共》的新书摆在桌上，它讲述的是浙江籍或与浙江有关的中国文化名人的故事，叶文玲编著，叶文玲、许江、谢鲁渤等著名作家和画家共同采写。

　　“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这是著名社会学家费孝通先生的名言，叶文玲说，“借用‘美美与共’这4个字作书名，首先是因为作家与画家都是美的创造者，把文学与美术这两种艺术表现手法结合在一起，就可以产生‘美美与共’的意境。” 而最主要的是，《美美与共》用艺术的手法，讲述的是浙江文化名人不为人知的往事。

　　“敦煌守护神”常书鸿

　　《美美与共》书中呈现的第一位人物，就是大名鼎鼎的敦煌艺术研究所首任所长、著名画家常书鸿先生。

　　常书鸿1904年4月6日出生于杭州，1935年秋在法国巴黎留学的他在塞纳河畔的一个旧书摊上，偶然看到由伯希和编辑的一部名为《敦煌图录》的画册后，方知祖国还有这样一座艺术宝库，他内心感到一种莫名震撼。为了敦煌艺术宝库，他放弃了优越的生活条件和工作环境，毅然回到了祖国。在国民党元老于右任的建议下，终于促成了设立敦煌艺术研究所的设想。从此，他就在大漠深处以保护和研究敦煌艺术为生，甚至经历过家破人亡的艰难也没动摇。

　　叶文玲与常书鸿结缘于1963年，最终对常书鸿有深入了解是在1999年。

　　1999年春天，九届全国人大二次会议在北京隆重开幕。该届全国人大主席团成员叶文玲与全国人大常委、中央工艺美术学院院长、常书鸿先生的女儿常沙娜同在人民大会堂开会。其间，常沙娜女士向浙江代表团副团长、省长柴松岳吐露了父亲生前想把100多幅画作捐献给浙江博物馆的遗愿。柴松岳深受感动，当即表示在西子湖畔的浙江省博物馆内设一个“常书鸿美术馆”，并请叶文玲为常老写一本书，以弘扬常书鸿“献身艺术、爱国爱乡”的精神。

　　接受了省长下达的采访任务后，叶文玲便从杭州出发，沿着常书鸿先生的足迹穿越了祖国的东西南北，先后3次来到甘肃鸣沙山上、宕泉河边的敦煌莫高窟，参观了藏经洞、千佛洞等很多洞窟，采访了常书鸿的女儿常沙娜和敦煌研究院现任院长樊锦诗等相关人士。在有关部门的支持下，她还飞往法国等欧洲许多国家，采访了常书鸿曾经学习、工作、生活过的地方和相关知情者，并到英国大英博物馆查阅了1907年被英国探险家斯坦英（原籍匈牙利）掳去的部分珍贵的敦煌经卷。她又是拍照、又是记录、又是录音，仅记录的笔记本就有几十本，受访者的录音带长达50多个小时，还有许多照片。

　　2000年8月，一部长达40万字介绍常书鸿先生为守护国家艺术宝库敦煌莫高窟的感人事迹的《敦煌守护神常书鸿》，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因《敦煌守护神常书鸿》一书，叶文玲获得浙江省人民政府授予的“鲁迅文艺奖优秀成果奖”。

　　这次收录在《美美与共》一书中的文章，是叶文玲近年在原来《敦煌守护神常书鸿》一书的基础上，带病重新写出来的，她回忆了采写那本书的经历和动人细节，充满着对常书鸿先生的真情实感。

　　“艺术夫妻”黄苗子、郁风

　　提到著名画家黄苗子，必须先说说郁风。郁风的父亲是在抗日战争中殉国的著名诗人、法官郁华（曼陀）烈士，其叔父是著名作家郁达夫烈士。郁风儿时受家庭熏陶，热爱文学和绘画艺术，早年进入北平大学艺术学院及南京中央大学艺术系学习西洋画。1935年后历任上海美专附中教师、上海及广州《救亡日报》记者、四战区政治部第三组美术宣传负责人、香港《耕耘》杂志主编、《星岛日报》《华商报》编辑、桂林广西艺术馆研究员、香港《文汇报》驻京特派员、中国美协副秘书长兼书记处书记、中国美术馆展览部主任、《新观察》副主编、《诗书画》半月刊主编等。

　　郁风在绘画方面成就卓著，1936年鲁迅逝世时，上海英文版《中国之声》杂志封面首次刊登的鲁迅画像，就是郁风的作品。同年她还开始发表文学作品，著有散文集《我的故乡》、论文集《美的世界》等。作为浙江老乡，叶文玲把郁风视为大姐。

　　作为浙江女婿的黄苗子，是广东中山人，祖父黄绍昌系清末举人，曾在张之洞创办的广州广雅书院（清末时期广东的最高学府）教授词章；父亲黄冷观从业于报界，热衷于社会活动，是孙中山创办的同盟会最早一批会员之一。1926年，黄冷观创办香港中华中学，成为香港现代教育史上的一个重要人物。15岁那年，黄苗子接触到由叶浅予主编，张光宇、张正宇、鲁少飞等当时漫画界几位中坚人物参与的《上海漫画》周刊，更是为他的世界打开了一扇通往漫画创作的大门。后来，他受到岭南画家黄般若等人的鼓励，开始为香港的《骨子》报、广州的《半角漫画》画漫画。他的原名叫黄祖耀，向报刊投画稿时需要个笔名，黄般若劝他说，“你的小名‘猫仔’，把两个偏旁去掉，‘苗子’不是现成的笔名吗?”从此，“黄苗子”的声名越来越响亮。1939年，黄苗子前往上海，此后认识了漫画家叶浅予、华君武、丁聪、张乐平等著名漫画家。他陆续在《生活》杂志、《良友画报》《时代漫画》《上海漫画》等刊物上发表漫画作品，还与叶浅予、张光宇等人一起组织漫画界活动。

　　1933年，黄苗子在叶浅予家中，通过郁达夫与17岁的郁风相识。1944年5月20日，他与郁风在郭沫若家里举行订婚仪式，仪式由夏衍主持。那年他31岁，郁风28岁。同年11月26日，与郁风在重庆嘉陵宾馆举办婚礼，婚礼由吴铁城主持，男女傧相由叶浅予夫妇和冯亦代夫妇担任。书法大家沈尹默作证婚人并赠诗：“无双妙颖写佳期，难得人间绝好辞。取譬源明远风日，良苗新意有人知。”柳亚子和郭沫若合诗祝贺：“跃冶祥金飞郁凤，舞阶干羽格黄苗。芦笙今日调新调，连理枝头瓜瓞标。”

　　新中国成立后，黄苗子担任了《新民报》副总经理、贸促会展览部副主任、人民美术出版社编辑、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中国书法家协会常务理事、全国文联委员、第五六七届全国政协委员，是一位有影响的美术家。

　　2007年4月15日，郁风因病溘然长逝,享年91岁。2012年1月8日，黄苗子也于北京朝阳医院去世，去天堂陪伴他的爱妻去了。叶文玲含着眼泪，伏案写下了《此“风”长随春风在》一文，字里行间寄托了自己对两老的哀思。

　　为“中国的毕加索”韩美林作传

　　韩美林被誉为“中国的毕加索”，而叶文玲采写韩美林也是有故事的。

　　上世纪80年代初的一个夏天，叶文玲伴随老一辈著名诗人光末然从青岛坐船去黄岛，出席一个文学笔会。那一次邀请的作家不多，不料在笔会现场，却请了一位画家韩美林参加笔会，这让她感到有些意外。再看看韩美林“不加修饰的头发、圆圆的脸庞、笑吟吟咧开的嘴巴、矮笃笃的身材”，从头到脚跟她想象中画出那些活灵活现小动物的著名画家韩美林模样不一样。出于好奇心，经过彼此的多次接触和交谈，才知道韩美林是经历了太多磨难后才成为著名画家的，不仅画画得好，而且他的散文也写得非常好，已出了好几本书。

　　1936年12月，韩美林降生在山东省济南市皇亲巷一个扎纸艺人的家庭里。两岁的时候，父亲韩鸿明便去世了，一家人住在破庙里，生活很艰难，是母亲毛淑范和奶奶周氏好不容易将他拉扯大的。1949年4月12日，13岁的韩美林就到部队参军了，可是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后，韩美林所在的部队“精兵简政”，他只好告别热爱的军营生活。

　　从小受家乡扎纸艺术的影响，1955年，脱下军装的韩美林，来到北京考中央美术学院，结果被分在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学习。在大学里，只读过3个月初中的他如饥似渴地学习美术。在教室里、操场边，常常可以看到他在读书作画；在天安门广场、香山、八达岭长城，经常看到他在写生；夜深了，有时他还坐在前门大中照相馆门洞的石阶上借灯光复习功课……在大学里他已为《北京日报》画插图，显露了才华。1960年大学毕业后，他以优异的成绩留校任教。

　　正当韩美林点燃了心中的希望之火，准备在美术的天地里大干一番事业时，厄运接踵而来。学校里有人检举他与一位华侨学生经常来往，于是他被打成了“里通外国的特务”；由于他为人真诚，说话心直口快，后来他又被打成了“反革命”；再后来，他又莫名其妙地成了“三家村黑爪牙”。

　　1964年，韩美林被四清工作组下放到安徽淮南八公山下的淮南陶瓷厂劳动改造。他曾被造反派关进黑屋子里，几天不给饭和水，被无休止地批斗，被造反派往眼里倒辣椒水，为了不让韩美林今后跑出去写生作画，造反派用棍棒压断了他的脚骨、用刀挑掉了他的手筋，并剁掉他的3个手指，还飞起一脚把昏死过去的韩美林从二楼踢下一楼……

　　后来，韩美林又被投进监牢，关了4年7个月。在监狱中，韩美林还被看守所长搞了一次令人心悸的假枪毙，身心受到极度摧残。他的体重从120多斤下降到72斤，但他还是顽强地挺住了。

　　在那段他人生最黑暗的日子里，他在一位姓胡的管理员的帮助下，搞到一本《反杜林论》，正是这本书让他扩大了视野，开始重新认识自己、认识艺术、认识世界，树立信心。在狱中没有纸笔的情况下，他坚持用筷子当笔在膝盖上练习作画。

　　1973年出狱后，韩美林仍在淮南陶瓷厂劳动，前后一待就是14年。在一次画墙报时，韩美林不幸从高台上掉下来，造成严重残疾，走路只好拄着双拐。

　　在如此悲惨的命运面前，韩美林并没有低头，他一次又一次咬紧牙关，并下决心要做一位有铮铮铁骨的强者。韩美林创作的“福娃”最终入选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吉祥物，在艺术道路上达到了一个巅峰。

　　韩美林的母亲是浙江绍兴人，他现在的妻子周建萍原先在浙江省文联工作，还是浙江籍导演谢晋做的媒，所以韩美林至少算半个浙江老乡。

　　叶文玲被韩美林不向命运低头，顽强追求艺术的精神所感动，便为他写了一篇题为《瘦骨犹自带铜声》的报告文学，这次也收录到《美美与共》一书中。

　　可以说这本书的每一位人物、每一篇稿子后面，都有许多感人和有趣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