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珍

　　一直以为“去敬老院”这样的话应该是我的禁语，没想到有一天这话从妈妈的口里说出来，我才明白，这是一句对我最具杀伤力的话，那是一种我从来没有过的伤心，真切体会到“人还在，心已碎”的感觉。

　　想起，我有一位朋友对我说过她家孩子的事，她平时常常把对孩子的疼爱溢于言表，经常搂着孩子说：“宝宝，若是没有了你，妈妈还怎么活啊？”有一天，孩子生气了，走到门口对妈妈说：“我走了，看你还怎么活？”

　　当我听到妈妈说“住在这里不舒服，想去敬老院”时，我的心情也有点类似于宝宝的妈妈。都说人老了和孩子一样，会任性、易疲劳、许多看似简单的事都会力不从心但却非要执著地去做，包括也不会管理自己的情绪了。但和孩子不一样的是，老人真的伤不起。孩子被打、被骂，哭了、笑了，都是神马浮云；面对老人，你的任何情绪或者是不高兴都会让老人浮想联翩，一次发脾气，绝对就是一失足成千古恨，老人很难痊愈心头的伤痛。

　　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这一回，我惹老妈生气的原因是一桶“祸水”。

　　记得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洗洗刷刷晒晒也成了我的主要生活内容。洗完澡后在洗衣服的爸爸突然说：“这自来水怎么像黄泥水啊！”我赶紧问物业，回答说是小区水泵故障正在抢修。爸爸还在用力地洗他的棉毛衫裤，而水笼头出的一直是酱油水，老爸终于失去耐心，从浑浊的酱油水中捞出衣服就晒在了晾衣竿上。我急忙取下，用我接着的一桶清水把这些衣服重新过水。这时，却看到老妈正在厨房揉着面粉准备做馒头。我着急地大吼一声：“阿姆，这水很脏不能吃的！”这一句吼耳朵有点背的老妈应该是听清楚了，她在小声嘀咕：我又不是现在和的面……

　　只觉得当时我的心情很混乱，很冲动地倒掉了爸妈蓄着的两桶脏水。老妈像是抢救生命一般奔过来叫我“住手”，说这水她要用来拖地。“这种水拖地会越拖越脏的。”这一句老妈没有听完整，听成我嫌她把地“越拖越脏”，老妈的自尊由此崩溃。

　　老妈一生气，我就会心痛。我不由得担心：一对心心相印的母女住在一起，是不是一定会走向妈妈伤心、女儿忧郁的结果？

　　在我的印象中，小时候我们从外面回到家里，总有一桌香气扑鼻的可口饭菜在等待我们；天气冷了，早晨起床时总能看见床头边放着蓬松、柔软的棉袄棉裤；我们的家总是窗明几净、清清爽爽的。和每一个幸福的家庭一样，我们的家里住着一个心灵手巧的田螺姑娘，那就是我的妈妈。

　　神话里的田螺姑娘一直是十七八岁的花样年华，但没有人知道现实中的田螺姑娘也会老去。我常常在心里抱怨，妈妈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妈妈了。换位思考后发现，我的想法是不对的！妈妈并没有变，她依旧是那位勤劳、能干、善良的田螺姑娘，只是她已经八十岁了。人到了五六十岁都可以退休，而田螺姑娘七老八十时，我们还在用十七八岁的标尺去度量她，这公平吗？

　　这个倒是需要有孝心的我们去关注的问题。以前，人们常说“人生七十古来稀”，能够长寿到七八十的只是个别，所以我父母这一辈人基本上没什么赡养老人的经验，也没什么可留给我们做参照的标本。现成的资料也只是简单地把人生从青春期、更年期直接就跳跃至阿尔茨海默了，很少有人关注老人还会经历的“恐怖期”“焦虑期”之类的心理状况。

　　和爸妈住在一起，能够明显感觉到他们的心理变化，比如爸爸总是怀疑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而每天都过得步步惊心；妈妈则是在经受着从给予、付出的奉献者到担心变成“一个多余的人甚至是累赘”这样的心理突变，所以，一贯开朗、乐观、豁达的妈妈也会表现出脆弱、敏感、好逞强等任性和固执。

　　其实，孝敬父母的终极目标就是能够让天下父母能够开开心心地过好生命中的每一天，所以，除了总是在朋友圈里转一些诸如“千万不要对父母这样说、这样做”之类的心灵鸡汤之外，趁着我们还能思考，是不是应该多为老年社会做点什么？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应该在实践中续写田螺姑娘的故事，探讨一些田螺姑娘八十岁时的故事细节，其实这也是天赋予我们的责任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