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桂芳

　　想家就是想父母，没有了父母，老家只是一所空房子……

　　上世纪70年代刚参加工作时，交通没有现在便利，对“春节回不回家”，我没少折腾过。后来，父亲将全家人的户口迁至我居住的城市，从此，我再也不用为回家过年而劳心了。但老家的宅基地和房屋都还在，父亲离休后，又回老家住了一段时间。

　　自从双亲离世后，我除了每年的清明回老家祭扫外，几十年来再没有回老家过年。本来打算回去过一次年，看看同学、朋友和亲戚，特别是年迈的叔父、姑姑。然而，这个打算一次又一次泡汤了，因为之前单位从没放过年假，现在又“升级”为外婆，先生女儿均在外地工作，我现在的家就成了他们春节迁徙的目的地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现在的状况不能喝酒，但老家民风淳朴而倔强，如果你不把自己搞醉，乡亲们是不会让你过关的。乡亲们很器重那些在外面闯世界的人，也最不要看那些在外面混了几天就不会说家乡话、喝不了家乡酒的人。

　　但是，无论回还是不回，我都会惦念着远方的那个小村庄，想象着村里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春夜与诸豪士快瘾，至半醉，住本难住，进则难进。旁一解意童子，忽送大纸炮可十余枚，便自起身出席，取火放之，硫磺之香，自鼻入脑，通身怡然，不亦快哉？”这是金圣叹《三十三不亦快哉》之一。因为回家，才有可能染一身硫磺味。正是这一身异香，让你真切地感受到了年的意义、家的概念。写到这里，我的眼眶竟然有些湿润了……

　　在人的内心，永远藏着一个“家”，过年时一定会想起她。想起她，才明白原来还有一个可以奔赴的地方。也只有到了这个地方，你才能感觉到自己在岁月之河中有一个停靠的港湾，一个让心里踏实的歇脚处。如果没有过年，那个家就隐而不露。年就像一个痒痒挠，挠到了灵魂深处的痒；又像一个吸尘器，把一些尘土从积垢的心里吸去，把最温暖也最脆弱的那一部分给暴露出来。如果不是年，我们怎么会想到远方还有一个家呢？

　　过年，就是意味着回家，好像只有回到老家，心才能得到安慰。可是，假若真的回到了老家，那个家还是我的吗？父母已在另一个世界里了。家应该是有灵性和生机的，这个家里的每一寸、每一处都是活的，都有父母的气息。回家喊爸妈有人应的家，是温暖的家，即使整个世界被冰冻，这个家也阳光明媚。以前想老家，回到家里看看父母就不想了；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到家里即使一言不发心情也开朗了。现在想老家，回去一趟反而更怀念父母了。原来，想家就是想父母，没有了父母，老家只是一所空房子。

　　每次回去给父母上坟，心里都有说不出的苍凉。真的，如果父母健在，我会带着我的外孙回去。可是，父母不在了，我回去是回谁的家？又为谁回家？平时，别人问我老家在什么地方，我也会下意识地把那个无比稔熟的地址告诉他，好像在遥远的地方还真有一个家。有朋友外出经过我“家”的方向，我也会告诉他，我老家在哪儿，开车怎么走，老家有什么土特产。其实我也明白，这个“家”是虚拟的，就像海子的一句诗：明天醒来，我不知躺在哪一只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