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泽木

　　那是非常寒冷的一天，山区的气温直逼零下10摄氏度。对北方的人来说，这样的气温不在话下，但在南方，这样的气温足以带走身上所有的暖意。

　　冬天农事清闲，人们通常借助烧火驱寒。外公往火塘里放一截木头，用细枝末叶将火引燃，再放几根比较粗的柴禾，一堆火就启程了。火塘里转眼盛满火光，火光爬到我们的脸上，并爬上我们背后的泥墙。

　　外公直直地盯着火光，吐出一团又一团白汽。突然，外公朝手心哈了几口气，搓了搓双手，倏地站了起来。“坐着冷，不如干活去。”

　　外公找来刨子，搬出放在门后的几捆木柴。他把一条长长的凳子放在门口，随手抽出一根木柴，左眼瞄瞄右眼瞄瞄，俯身在长凳上刨了起来。木板粗糙的表面变成碎木屑，纷纷掉在地上。

　　他身边堆了好一摞刨好的木板。这些木板是用来做蜂桶的，一到春天，蜜蜂开始分房，蜂桶就派上用场了。

　　“外公你学过木匠活？”我问道。

　　“没有，全凭自己的想法做。”他把刨好的木板垒在一起，又俯下身来刨木板。

　　外公已经七十出头，快八十岁了。他的生命穿过了很多艰苦的岁月。外公说，小时候日子困难，他们兄弟俩没衣服穿，大冬天的穿一条裤衩。用什么来抵抗寒冷？干活。他朝手心唾了几口唾沫，拿出柴刀往山上奔去。冬天的风像刀子，一道道划过他的腿，他丝毫不觉，直到停下脚步才发觉脚上生痛。他不能停下来，于是拼命砍柴。一棵棵滚圆的木柴倒下，外公身上终于有了热量，他甚至砍得满头大汗。

　　夜晚裹挟着风，从草房的所有口子里涌入。外公兄弟俩没有厚的被子盖，只能把许多干草堆到被子上。不要小瞧几棵草，草能给予的温暖并不比棉絮少。他们就是用柴刀和干草，把沉甸甸的寒冬送走了。

　　过了不久，外公已经刨好了一大堆木板。他揩了揩额头，似在苦笑又似在自言自语：“你看，汗都出来了，天冷的时候，最好的办法是干活。”我摸着外公的手掌，果然温暖得很。外公通过干活，把心里的温暖转移到了手掌上。

　　他把刨好的木板捆起来，重新放回门后，长长地舒了口气。“你去拿一只蛇皮袋，把这些刨花装起来，是很好的引火材料，可浪费不得。”

　　过了许久，外公又坐到火塘边。他转头对我说：“天冷的时候，干活是最好的取暖办法。”他抿着嘴，直勾勾地盯着火塘里的火光。外公或许正是这样，才赶走了他岁月里所有的寒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