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吉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搬砖”成了网络语。与现实不同，网络上的“搬砖”指的是“干苦力”，有的甚至把脑力劳动体力劳动统统称作“搬砖”，词意范围比本义扩大了好多倍，它从一个指向非常明确的简单劳动放大到了广义的“工作”。要是有人在QQ或微信群里突然冒出一条“我搬砖去了”，大家都能懂，就是要干活了。

　　我在进现在这个单位之前，倒确实有过一段真正的“搬砖”经历，虽然时间不算太长，但搬砖时的那种艰辛与劳累让我至今难忘，也收获颇多，我想，没有真正搬过砖的人是不可能有那种切身体会的。

　　上世纪80年代初，我跨出校门后曾当过一年多的“待业青年”，后来父母单位招收子女临时工，我决定出去工作。父母都是砖厂的工人，在进厂之前，我已经知道单位只招搬砖工，要把晒干的砖坯一块块收起来，用板车一趟趟拖到轮窑里。搬砖是重体力劳动，厂里的正式职工没人愿意干。大锅饭的年代，类似的重体力劳动往往都由家属工或职工子女临时工去干。

　　从制砖的厂区到烧砖的轮窑有一段500多米的泥沙路，坑坑洼洼很不平整，有时下过雨路面泥泞，会洒些细石子用于防滑。刚入行时，我一没经验，二没力气，就与一姓杨的同班同学临时搭档组合，两人共用一辆板车，一个前面拖，另一个后面推。刚开始搬砖那几天的感受我至今刻骨铭心，几趟搬下来，累得胸口发闷，喘不过气，回到家后动弹不得，肩膀被皮带勒得发红起泡，火辣辣作疼，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到了第二天更是全身酸痛，就像得了一场大病。一直坚持了十几天后，才慢慢适应过来。

　　渐渐地，我们车上装的砖一天天多起来，从最初的只能装半车增加到满车，搬一车砖的时间也从开始时的一个多小时渐渐缩短到半小时左右。不到一个月，我和杨姓同学都掌握了搬砖的基本步骤和经验，力气也练出来了，就开始自立门户“跑单帮”了。

　　搬砖不需要什么技术，全凭力气大，只要能控制拉车时的平衡，谁都可以干。把砖装上车后，和纤夫一样，先将一根连着板车的皮带套进左肩，双手抓住车把，朝下轻轻一压，整个人前倾，再两脚一用力，板车就慢慢往前挪动了。遇到上坡，就要咬咬牙使出全身力气，提前快步往前冲刺，这时千万不能停下来，否则车子就会迅速倒退，刹都很难刹住，还有可能与后面的车发生追尾甚至翻车。要是有好心人路过看到，大多数都会上来帮助推一把，每次有人相帮，我都感激不尽。

　　说当时在搬砖路上洒下一路汗水绝非夸张。将砖送到目的地后，待双手松开车把，两条腿都会不由自主地打颤，汗水早就湿透了衣服。渴了，就去找水龙头，打开后猛喝一通。喝水的时候身上还会不停地冒汗，脚下的灰土都被洒下的汗水和成泥浆，仿佛喝水的速度还没有汗水排出快。

　　我们搬砖的收入是多劳多得，搬一车砖，计算下来大概能得到两毛多钱的报酬。如果一天搬十车砖，就有两元左右的收入。除去雨天等不能出工的日子，每个月的工资基本能保证在三四十元左右，算是比较可观的。当时一般学徒工每月的工资才22元，而且是全部收入，因为那时还没有奖金一说。我清楚地记得第一个月拿到27元工资后，立即跑到新华书店，土豪似的掏出三元四角五分买来一部四卷本的《红楼梦》，这是我第一次用自己的劳动所得买的书，特别珍惜，因此至今仍保存完好。

　　我坚持了将近一年的搬砖工作。快到年底的时候，我收到了从杭州寄来的新单位的录取报到通知，从此，我才告别了搬砖的苦日子，告别了一起搬砖的那些工友们，在全新的工作环境里开始了另一种“搬砖”生活。

　　通过搬砖，不仅让我获得了一定的劳动报酬，高强度的体力劳动也使我的身体得到了较好的锻炼，但更多的是通过这样的劳动，积累了生活阅历和对人生的感悟，让我对艰辛多了一份理解，懂得了在无助的时候如何去面对困难。

　　记得在我离家去单位报到那天，母亲曾对我说：搬过砖的人，什么样的工作都是能做的。我懂得母亲的意思，她并不是指我通过搬砖学到了多少技术，而是指能吃得起搬砖这般苦的人，碰到其他的艰难困苦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