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八一”前夕,我们一帮子相交几十年的老友在天竺路“三生石”边上的一家餐厅相聚。餐厅位于三天竺,闹中取静,环境典雅。老友相聚“三生石”,一杯一杯复一杯。这顿饭吃得极富情趣。席间,军人出身的老徐借酒力爽快献唱京剧《智取威虎山·打虎上山》选段为大家助兴。
“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三生石畔,京韵悠悠。老徐连带过门,声情并茂,唱得很是投入。但那天随着这悠悠的京韵,我的思绪突然被另外一个人牵引了过去。那人同样也爱唱《打虎上山》,唱功与老徐在伯仲之间,且比老徐更乐于献唱。那人是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是个很有趣的老头。退休前,他在人民银行工作,同时以杭城极具权威的金银成色鉴定专家身份,坐镇人行下属鉴定窗口,每天要接待许多从各地赶来请他辨金识银的顾客。这一头衔使他当时在省城的多家媒体频频露脸,每一次从电视上看到的父亲,都笑得十分美气。
女儿上初中时有篇作文曾这样写我:“我的父亲矮矮胖胖,平时很难从他那张戴着近视眼镜的脸上看到笑意,但要是喝过点酒以后就不同了。喝过酒以后的父亲滑稽得可爱,其动作和表情似乎比我的年纪都小了许多……”照抄女儿的这段描写来刻画我的父亲,真是万般妥帖,可见我酷似父亲的程度。
父亲除了本行,其他方面能拿得起的要算唱京戏。他能把全本的《沙家浜》《红灯记》《智取威虎山》等京剧一字不差地唱到底。这一点比老徐强。只是他老人家永远上不到票友档次,因为他的唱腔与原版总是有些距离,他的即兴发挥经常会让人忍俊不禁。但父亲自己不笑,照唱不误。
不过,父亲在检验金银成色方面的功力绝不含糊。最出“戏”的一回是他退休前有一天,一位顾客拿了一枚断了一半的手镯请父亲鉴定成色。当父亲在填写检验报告时,不料这位顾客口袋里还藏着另外一份检验报告!原来这位顾客的这只手镯早半个月已经来验过一次,若是两份检验报告有出入,父亲等于用己之矛攻己之盾,那洋相就出足了。好在父亲刷刷几笔写下的鉴定,与第一份一模一样。
原来,此人竟是一位行家。此番来杭,是想礼聘一位技术权威,到他在瑞安老家开的一家金银加工店去把关。一番摸底,便有心请父亲退休后去他那里干,开出的月工资比当时父亲在单位半年拿的还多。谁知父亲勃然大怒道:“谁稀罕你这点钞票,不是我吹,人家北京、上海都老早叫我去了,我都没有动心哩……”一番话,呛得瑞安小老板傻了。
有一次,我们打趣地问父亲:“北京、上海到底有没有人来请过你呀?”父亲语塞,顿了顿自嘲地说:“谁叫他用这种法子考我呢,我是反过来将他的军呢!”看我们大笑,父亲急了,就又唱起了《打虎上山》。他那天自得其乐的模样,跟那天老徐一个腔调,我也是醉了。
三生石畔,京韵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