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昌建

　　“佛陀涅槃前，身边常有幽兰、彼岸、曼陀三位仙子追随。佛陀仿佛法开示三人，其中以幽兰仙子悟性最高，深得佛陀赞许……”

　　一部长篇以这样的开头且被冠之于“一个隐喻的故事”，这是我们要特别小心的。我也知道用一到两千字来评一部长篇小说，这是不太容易的。这部由古兰月著、浙江文艺出版社今年7月出版的《在遗忘的时光遇见你》，从书名上说，挺像散文游记的题目，当然也很像网络小说惯用的书名。这样的长篇最好是在动车或飞机上看，从坐下到起身，大致能看完，只可惜最近很少出差，看得反而就慢了，正如飞机的晚点。

　　遇见古兰月（胡毅萍）是在金华的一次采风活动中。随后便发现她原来写小说，还弄绘本，最近好像还办过画展，那是略有点意外的。所以当她邀我写个书评时，我也不好意思再推辞了，因为我想邱华栋也给他写序，那么我写个短评也是可以的，因为我们曾经都是报人，我到现在还混迹其中。报人知道读者要看什么，也知道什么样的话说了大概不会被删。

　　我说这些其实就是今天文人交往的某一种生态，在这种交往里，好像不再谈我喜欢什么，我在写些什么，或者我是努力地不喜欢什么。今天的文人，如果还能叫文人的话，都是努力地小心翼翼地避免着什么。这样也好，至少能保护到自己，只要不在人家悲伤的时候点赞就行了。今天的文人圈，野生的圈养的和半驯化的有时也都在一个圈里，之前的出名之路一般是先上县里的小刊物，然后再是《西湖》和《江南》这种，最后冲冲《收获》和《人民文学》，冲上了，大概在各种场合就被说成是“著名作家”或“大师”了。

　　回到古兰月的长篇《在遗忘的时光遇见你》。我开始一拿到书时是想一目十行看完的，后来发现没用，因为所谓爱恨情仇完全要靠故事和细节来支撑的。我之前对作者做过什么职业一无所知，只是说作者写到了广告设计圈，而广告设计圈几乎跟媒体圈有着天然的联系。小说看着看着，一开始我觉得不就是灰姑娘成长的模式吗，灰姑娘遇到了爱情，而那个王子又是个情种却已伤痕累累。这个女主人公一个叫林曼华，一个叫夏若初，而男主人公叫韩江雪，是不是有独钓寒江雪之意？于是就有了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头不回。整部小说的气息，或者说那种编故事的方法，还是很像当下流行的电视剧的，也就是男一女一，男二女二，或男一女二，或女一男二。这个一和二，既是角色，又是数量，诸如此类，乃至各类配角那都是有套路的。从写作的角度说，有套路就好办了；但从小说的角度说，太有套路又麻烦了，因为似曾相识就是小说的大敌，也是文学的大敌，如果我们还承认有一种文体叫文学的话。有的时候是我们看剧看多了，脑子里就难免会串线和短路，好像认谁都是靳东，谁都是刘涛或马伊俐——我这是在说流行的电视剧。

　　但是这样的小说又是好看的，因为她的人物还是有代入感的。古兰月给人的惊喜或诧异，是在这部小说的最后，这就完全不是电视剧的处理方法了。因为她将男一韩江雪给处理成跳楼自杀了，这在电影中尚且可以，但在电视剧中是不行的；除非最后是想拍续集，说男一号其实没死，于是在老故事结束的时候又产生了新故事。

　　这样的新故事也是我们今天的文学消费方式之一：一种流行的阅读，不失轻松，但又有点喻意。应该承认，我们的审美正在发生着巨大的蜕变，好坏暂且不论。以前我们以女子穿旗袍为美，现在一条破牛仔露几个大洞，你能说不美吗？这跟有没有看过黑格尔或朱光潜、宗白华的美学著作是没有关系的，你跟她谈契诃夫，她跟你讲安妮宝贝或郭敬明，这还不完全是南辕北辙，但是文学的品格和情趣已经发生了变化。当然，也总有一些不变的东西，从史记到唐宋八大家，再到明清小品，有没有不变的？如果有，那么古兰月尽可以更大胆一些，因为既然是在写小说，既然是在虚构，那可不可以更向纵深化挖掘呢？除非是想做成影视剧，那就是另一回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