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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4版:人间

渴望下雪

  ○孙昌建

  由秋入冬,想的第一件事还是下雪,我知道在杭州这是一件只能想想的事情。想想也是好的,因为我们的记忆中毕竟还有过那么几场雪的。大约是2013年就有过一场的,虽然不算鹅毛飞雪,那也是从早上到中午到下午,好像时间是由片片飞雪缀联而成的,这在我们江南几乎是要几年才一遇的。我是一会看窗外,一会看电脑,整个人是呆呆地出神,键盘上竟然敲不出半个字来。心想如果我是一个农民,不就是想弄点炭火烤烤,或去雪地里拔几棵青菜,或烤几个红薯来吃……这时我在微信上对一位南方朋友说,杭州此刻正在下雪。她立马说,那你还傻着干吗,快去看断桥残雪啊。

  一语点醒。

  下班时我即选择步行走回家,因为这是最亲近雪的一种方式,也是最为安全的一种,更是能让身体发热的一种。灯光下的漫天飞雪,昏黄中的飞絮精灵,我看到了扫雪人和交警,看到了环卫工,看到了不少穿工作服的人,还有那些匆匆回家但脸上有着兴奋劲的路人。当然,还有各色的雪人,这时满城尽是艺术家。

  是啊是啊,我是在城市里跟这一场雪发生关系的,不是在一个农业社会,不是在古代,虽然我多么想回到古代。

  回到家,我温了杯酒喝喝。

  第二天早上,我就挂着相机去看西湖雪景了。

  我没有奔断桥而去,我去了人声车马稀的曲苑风荷,在那里温习了中国山水画的意境。雪真是最伟大的化妆师,最伟大的画家,它只用一种材料一种颜色,就把世界给装扮得如梦如幻。树与树,树与人,人与湖,湖与天,天与地,有分界却无分野。这个时候的世界真是干净,甚至可以说是素净,但是素净中又分明有一种高远凄清的境界。尤其可喜的是,因为这一天学校是临时放假,我看到了红红绿绿的孩子在嬉玩在拍照,有的甚至调皮地朝陌生人扔雪球,陌生人也马上加入到打雪仗的行列中去了。更有美丽冻人的新娘在拍婚纱照,新郎则在一旁瑟瑟发抖,这一幕在告诉人,美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随后我走过了西泠桥,我想去看看苏小小,这样的女子应该是人见人怜,天见天怜,但现在天不怜了,香消玉殒去,颇与雪相似。只见一小伙子拿着个硕大的“爱派”在拍照,一边好像还在做着现场直播,大意是说,我现在苏小小墓面前,马路上没有雪,树上全是雪,等下我走到断桥再告诉你……看神情像是在给他心中的小小通话呢。

  孤山后路是我最喜欢的一条小路,那里有西泠印社有放鹤亭有林启林和靖,还有冯小青和苏曼殊,当然还有豪气的陈英士。最有趣的是鲁迅先生,本来他跟西湖关系并不大,但他的塑像因为塑得高,雪便也积得多,特别是他的头顶和鼻子上的雪,有一种勾勒的效果,极为有趣。孤山在民国时就以梅花著称,不,在林和靖的时代即出名了。这时的腊梅已经含苞了,细看,似有欲开未开之势。而那几块平整的草圊,则成了一个天然的滑冰场,只不过更多的人在那里搭雪人。其中有一个雪人特别萌,因为有人贡献了一顶红帽子和一副眼镜,我走了几步又折回去,把自己的红围巾给她围上,让自己和别人都咔嚓了一番。当然,最后我还是把围巾围在自己的脖子上带走了,否则回家不好交待啊。

  最后我到了断桥。天哪,正如法海不懂爱一样,断桥也不懂雪,因为桥面路面几乎没有雪啊,雪只在桥身外的石沿石缝上有一点。我在想,多少外地人赶来看断桥残雪,他们一定会失望的,但是如果你看宝石山,看保俶塔,那感觉完全不一样,淡淡的素素的,像一幅素描。于是,我想到今人画山水画雪境,为什么画不出古韵来了,因为画家都坐汽车坐飞机了。是啊,在这断桥,即使没有环卫工人的清扫,所有赶来的人呵一口热气,几乎都可以把雪给融化了。所以断桥残雪,只能像皇帝题的那一块碑一样,一年四季都可供人拍照。

  这一个上午,我用单反和手机,拍了几百张照片,衣服和鞋子是湿的,手和脸是冰的,但心却是热的。我感觉这半天自己还是在向古人学习,因为我在以自己的方式跟雪亲近,在跟大自然亲近,还有什么比这更有诗意的呢?

  渴望下雪。


浙江工人日报 人间 00004 渴望下雪 2018-01-06 2 2018年01月06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