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杜成敏 通讯员傅哲宁 文 / 摄

　　腊月廿八，杭州市儿童福利院举办了一年一度的新春联欢会，院领导、教师、医护、后勤还有孩子们悉数登台，共奉献了11个节目。

　　没有专业演员，节目自编自导，表演者大多是语言和动作表达有障碍的孩子……在外人看来，这是一场观赏性并不强的联欢会。但这台联欢会的意义不在于此。

　　杭州市儿童福利院的在册儿童中，有99%的儿童患有各类疾病或残疾，其中，有60%的儿童患有智障等疾病，罹患脑瘫的儿童达40%以上。因此，这个舞台有它特殊的意义：一个节目，就代表了一段成长；一句歌词，即包含一份奉献……

　　值得看的，总是节目背后的故事。

　　开幕：非洲鼓里的天性

　　杭州市儿童福利院“春晚”的开幕表演，是非洲鼓演奏。

　　领奏者强强（化名）坐在台上。队员以他为中心两边排开，老师站立在他的身后。占据了视觉中心的强强气势毕现。只见他凝神举手，在百色鼓上重重敲响了第一声。这是信号的释放，四周瞬间响起有节奏的鼓点声……

　　非洲鼓有释放天性的寓意。在非洲，它不仅有音乐功能，还可用于传递信息，被称为“会说话的鼓”。

　　可是，说话对强强来说曾经是一件困难的事。他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不宜出远门，久闭的环境加上对自身身体的自卑，造成了他极度内向的性格，在陌生人面前不敢说话，熟悉的老师也难得让他开口。

　　但他对非洲鼓情有独钟。

　　“上第一堂课时，请来的非洲鼓老师演示完一遍后，平时几乎不开口的他居然主动来问我这个是什么？”教师周陈诚说，“当时我也很好奇，好像有什么东西勾住了他。”

　　实际上，在学非洲鼓之前，周陈诚老师让孩子们尝试了很多的乐器，但大多数乐器都需要精细的两手配合，这对这些孩子来说难度太大，最终没几个人能完整地演奏完一首曲子，反而加重了孩子们的挫败感。

　　“像非洲鼓这样节奏感强的打击乐器，简单易操作，只要会敲击即可，而且它还是合作类的器乐，非常适合我们的教学。”周陈诚老师说，“一接触，孩子们就非常喜欢，我觉得它能释放他们的天性。”

　　即便喜欢，教与学也是一个艰难的过程。老师先学，到了教时，再拆成能让每个孩子理解的简单步骤。然而，每个孩子智力、协调能力各异，最终是一百个人要有一百种教法。

　　通常情况下，正常孩子两至三个课程就能掌握一首曲子，但在这里，需要翻倍的努力。

　　舞台上5分钟的精彩，是背后千百遍的训练。“碰到什么都敲，特别是桌子，白天晚上地敲。每次上完课，大家说着口诀‘嘭嗒嘭嘭嗒’一路念回去。”周老师说。

　　学了非洲鼓以后，强强像换了个人。因为进步最快，他甚至开始“炫耀”自己，经常主动举手在班级和爱心人士面前表演。同时，作为领奏，他要领导整支队伍快慢节奏，并及时沟通协调。现在的他，早已告别了那个沉默自卑的自己，成为了一名合格的“队长”。

　　节目即将结束时，强强用一声收尾的拍击，队员们鼓声骤停，台上一起欢声高喊：“新年快乐！”强强的脸上溢满笑容。

　　诗歌朗诵：感谢和热爱生命

　　联欢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4位脑瘫患儿登台朗诵汪国真的诗：《感谢》和《热爱生命》。

　　“让我怎样感谢你，当我走向你的时候，我原想收获一缕春风，你却给了我整个春天……”

　　“我不去想，未来是平坦还是泥泞，只要热爱生命，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耳熟能详的诗句，在4位口齿不清、间歇停顿的朗诵者口中，在坐满了同是脑瘫孩子的会场里，突然变得饱含感情，迸发出了一股特别的不屈的力量，底下有几位孩子甚至一同喊了出来。

　　“第一次，让他们朗诵林徽因的《你是人间四月天》的时候，效果就是这样，特别得好。”教师吴晓静说，“原本脑瘫孩子因为气息的关系，说话停顿的缺陷现在反而变成了他们朗诵诗歌的优势。”

　　在学诗歌朗诵前，很长一段时间，那几位孩子在舞台上的角色是“当背景板”，用来衬托其他歌舞表演，最多也只是做些手语舞蹈。

　　“与其如此，不如放手让他们试试诗朗诵。它不像唱歌，可以自己掌控停顿节奏和语速，加上音乐的衬托，他们语言的缺陷就不会这么明显。”吴晓静老师说。

　　或许是内心敏感，这些孩子对情感的理解能力很强。朗诵《你是人间四月天》时，吴晓静告诉他们：“想象一下老师对你们是什么感觉？你们对院里的弟弟妹妹是什么感觉？把这种感情融入进去。”结果效果一下就出来了。

　　刚开始上台表演的时候，孩子们都很紧张，有人会一直发抖，并且只能一起上台，没人敢单独表演。但是随着称赞越来越多，他们也越来越自信，开始主动登台表演节目。

　　如果不是因为表达不清和行动不便，4名朗诵者之一、15岁的杭杭（化名）绝对是一名古灵精怪的女生。下台后，当记者问其名字时，她狡黠地眨眨眼说：“为什么你不先告诉我你的名字。”还没等记者开口，她接着反问道：“你是不是记者？”

　　“这些孩子，只是交流困难，当你习惯并听懂他们的话后，会发现他们思维敏捷，也渴望被平等看待。”吴晓静说。

　　吴晓静很清楚地记得杭杭曾对她说：“吴老师，别人都说我们是折翼的天使，我不觉得我是，我没有觉得我跟别人不一样，我不希望别人同情我、怜悯我，我希望他们平等地看待我。”

　　“《感谢》和《热爱生命》这两首诗，是这些孩子体会最深刻的，他们每个人都在其中找到了自己最喜欢的句子，懂得感恩，也懂得了生命、尊严是最宝贵的东西。”吴晓静说。

　　谢幕：不忘初心

　　这场“春晚”的谢幕表演，是医护和后勤人员的合唱：《不忘初心》。

　　当天，杭州市儿童福利院的200多名职工全部在岗，他们大部分都是外来务工人员。这个年，他们又将在福利院陪孩子们度过。

　　“全院300多个孩子在这儿，基础照料的岗位不能断。”杭州市儿童福利院院长李燕华说：“春节期间我们每天都要保证70个人在岗，并且24小时三班倒，基本跟平时一样。”

　　从2009年入院工作以来，护理工刘冬梅就从没有回家过过年。

　　“谁不想回家过年啊，家里老人也抱怨，村里人还说我们为赚钱不管家人，但是我回去了，孩子们生病怎么办？吃饭怎么办？”刘冬梅说，“能参加联欢会的孩子，都是情况好的，更多的孩子无法下床。”

　　为了一家人能在一起，刘冬梅的丈夫也进入福利院当起护工，夫妻俩还把孩子也接了过来。

　　“我能坚持下来，是因为我喜欢小孩子，特别喜欢。我看到任何一个小孩，不管是什么状况，我不会烦，所以这个工作也蛮适合我的。”刘冬梅说，她曾有过几次请假回家的机会，但她却让给了同事，“别人都是儿女结婚的大事，自己能顶班就尽量顶”。

　　同样抛不下孩子的还有苏小龙夫妻。已经在福利院过了4个春节的他们，腊月因为儿子要结婚，终于请了几天假回家给儿子办婚礼，等婚礼结束，仅剩几天就是过年的日子，但两口子硬是赶回了福利院。“心里放不下孩子们。”他们说。

　　“院里这样的例子太多了，我都为他们感动。”李燕华说，“他们长期在这里照顾孩子，而自己的孩子在老家却成了留守儿童。”

　　除了医护、后勤，教职人员也一直坚守岗位。今年春节，周陈诚老师排了三天的班。“我们叫过年七天乐！七天里，我们会安排孩子去逛逛超市、看看电影，”周陈诚笑着说，“如果只有保育和后勤人员的话，孩子们春节里就没有活动了。在这样重大的节日里，更需要我们留下来，给他们一些难忘的记忆。”

　　对杭州市儿童福利院300多名儿童来说，他们出生就遭遇不幸，但同时他们又是幸运的，这里有200多名“人间天使”默默守护着他们，正如他们在舞台上所唱的《不忘初心》：

　　你是我的一切我的全部，向往你的向往，幸福你的幸福，不忘初心，继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