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勤

　　江苏作家王树兴跟汪曾祺是同乡，也是高邮人。其作品以风趣的故事讲述、传神的人物塑造、绵密的叙事肌理著称。王树兴的小说创作是从临摹汪曾祺开始的，学汪者众多，似汪者寥寥。当然最后脱汪者才有出息。临摹汪曾祺作为小说的入门之路，是非常好的选择。但最后“脱汪”才会有自己的风格和路数，王树兴就是“脱汪”者之一。他四十岁以后才开始小说创作，由于成熟通透、深谙人情世故，非常善于讲故事，最终成了小说界的佼佼者。

　　王树兴在最新出版的中篇小说集《无底洞的底》中，收录了《牌事》等八部中篇小说。既囊括了“混沌的前青春期和情爱的酸涩与美好”，也讲述了“哀乐中年”的日常与世俗。王树兴透过他的眼睛来展现周围人的美好善意，他所选择的，是生活中最平凡的片段：捉对厮杀的夫妻，暗潮汹涌的家庭，话剧台词一般泼辣贴切的吵架，狡猾传神的亲情互动，那些“叽叽喳喳的肉的喜悦”，都是普通人生的真实小宇宙。还有那些不同的女性，无论在家庭、在饭局、在舞厅、在市场，都是各有各的利欲和难处，在日常生活的粘滞中挣扎。

　　生活本身是很简单的，复杂的是我们。以《牌事》为例，作者在小说中塑造了黄谷、周祜、朱婷、杨惠惠等人物形象，他们或为夫妻，或为朋友，或为情人，通过麻将牌局走在了一起。在输输赢赢、真真假假的牌局中，折射出社会转型期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人生如棋局局新，人生如牌有输赢。有的人似乎戴着面具行走江湖，让人始终不知其本来面目。譬如杨惠惠就评价其丈夫黄谷是个典型的两面人，在妻子面前唯唯诺诺，诚惶诚恐，但本质却不是这样。其两面性也表现在工作中，在领导面前装孙子连妻子也觉得恶心死了，在部下和有求于他的人面前又是另外一副嘴脸。正如杨惠惠所说，男人最重要的是活得是否像个真正的男人。推而广之，不管处于哪个阶层，我们都应该在庸常的生活里优雅地活着，活出生命的本真来，这才不枉老天赐给自己的这副皮囊。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来，一个苏北小城的世态人情风貌在社会转型、经济改革的大背景中所发生的多元变化，在一个个故事里丰满立体起来。那些带有时代烙印的电影、歌曲、小说既是令人怀旧的文化元素，也是小城青年情感启蒙和人物成长的有效表征。经常出现的鲜明淮扬风土特色的饮食，洗白了的工作服、线钩的假领子、大运河游泳、巷子里买菜，一并沉淀为故乡书写的审美资源。

　　杨惠惠觉得，“人的一生就像一块蜂窝煤，慢慢地点燃，经历旺盛、白热化，然后衰落、熄灭。”这些耐人寻味的感悟在小说中比比皆是，当我们在为人物命运的起伏哀叹时，也不由得检讨自己的人生是否也犯了类似的错误。作者以平常人的寻常生活折射出苏北小城的世态人情，重现了汪曾祺笔下的故乡文学地理。本书堪称一部琐碎的生活范本，一幕幕真实而又传神的寻常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