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慈林　文/摄

　　我在浙东沿海慈溪市一个叫陈家村的地方度过童年，弱冠之年就离乡谋生，至今已逾40余载，儿时的往事正逐渐淡出记忆，那文昌阁的影子却至今难忘。

　　几年前偶阅《乡志》获知，文昌阁又名文峰阁、魁星楼，始建于清光绪元年，是晚清重臣、丙子年进士乡人陈邦瑞领衔修建的。参与集资的还有五名陈姓秀才，他们寄托着乡人促进文风盛行的美好愿望。

　　我家门口有条小河，横跨小河的叫汇文桥，我8岁起在文汇桥堍祠堂里办的村小读书，学堂旁边就是建在小河与快船江分水墩上的文昌阁。每天一出学堂门，就能看到文昌阁那重檐飞渡的巍峨雄姿，三四层楼的高度堪称当时全乡地标性建筑。

　　长期来，乡间流传着“一等人忠臣孝子、二件事种田读书”的价值观，文昌阁是鼓励子弟读书明理、谋取功名的象征，也是乡间知识分子的精神家园。

　　文昌阁的门平时是关着的，只有等到孔子诞辰等重要日子，才会打开阁门。这时候，公社领导和乡校、村校的老师们从汇文桥上鱼贯而过，走进文昌阁，对着泥塑的孔子像和木雕的魁星老爷行礼如仪。这时候，孩童的我就悄悄地跟在后面，借此瞻仰盛况。

　　孔老夫子面容慈祥端庄，与书上看到的插图相仿佛，颇有几分亲和力；那魁星老爷却生得有点对不起观众：怒目凸睛、尖嘴猴腮，像极了《西游记》中的雷公爷爷。他老人家右手提一支朱笔，单腿独立在一朵木头做的云彩上，这云彩高高悬挂在离地十多米的屋梁上。第一次看到魁星尊容后，我好几次晚上做梦被吓哭。

　　据老辈人说，那魁星老爷的履历与打鬼名人钟馗相似，当年也是考中了最大的“公务员”——状元，但因相貌生得难看，面试（殿试）时惊吓了皇帝，被皇帝直接判定出局。魁星老爷急火攻心，一口气上不来，魂归了黄泉。不服气的魁星越级上访到天庭，玉帝息事宁人，封他担任文曲星（俗称魁星），算是落实了政策。鉴于他老人家学问深厚，被授权“挖掘”文坛人才：如果谁有幸被他的朱笔点中额头，这一届的“公务员冠军”就非他莫属了。传说如果谁做梦见了他，就算考不中状元，那文运肯定也会杠杠滴。

　　我听了暗暗窃喜：梦中被吓哭虽然有点丢脸，但多少也算与魁星结了点眼缘，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也能混个中学生、大学生当当？

　　真没料到造化如此弄人，我刚从村办小学读完四年级，就直接辍了学，再也没有了亲近魁星老爷的机会。休说是读大中专，连个小学都没资格读完，而且从此再也没在梦中见到过魁星老爷。

　　红卫兵起、破四旧兴，以“破四旧、立四新”为己任的小将们自然不会放过这封建象征。孔子像砸了，祭殿堆满了生石灰。高高在上的魁星老爷虽因红卫兵够不着而逃过一劫，但灰头土脸，活脱一“白毛男”。

　　1980年乡政府疏浚快船江，分水墩碍事，干脆连百年古建筑文昌阁也拆了，此举引起乡人热议和批评。

　　进入新世纪，文化建设重新列入政府发展目标，2002年，当地政府顺应民意，筹款在原址对岸重建文昌阁。奠基那天适逢孔子诞辰，刚好碰到强台风临境。前些时返乡，碰到如今担任万人大村党总支书记的儿时玩伴高兄，他介绍说：“那天上午8时整，破土炮声响起，瑞雨应声而下，炮停雨止，霞光万道，乡人啧啧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