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虹吟

　　昨晚做梦，梦见回自己老家了，坐在小时候出生的老房子门前，听太奶奶说一些村里的旧事。太奶奶去世前一年，几乎一放学，她就拉着我说一些遥远的故事。太奶奶对我说的印象最深的话是，“走过三江六码头，吃过奉化芋艿头”。意思是说，只有走过三江，吃过奉化芋艿头的人，才能算见多识广。

　　太奶奶还有一句话是，“走遍天下，不如宁波港下”。儿时的我，有着顽固的任性，对这话死缠着要问个明白。后来才知道，其实这话应该是“走遍天下，不如宁波江厦”，因为宁波话的“江厦”与“港下”发音相似。书上记载，那时江厦码头一带“帆樯如林，镇鼓相闻”。所以有了“走遍天下，不如宁波江厦”的说法。

　　虽然现在看起来，这两句话难免有自大之嫌，但宁波人对家乡的感情和自豪感由此可见。长大后，去过许多地方，但不论在哪，却总感觉血液里流动的，还是那种故乡的情节，喜欢那种温婉而朴实的乡音。

　　我出生的地方是奉化的陆家，这是个小村落。村里人常提起这里的大地主叫陆顺基，村里最好的房子自然是他家的。那是个三层洋房，特别高，一楼堆满了农具。二楼所有的房间都紧闭着，有一次我扒着门缝看到房间空旷，地板上满是灰尘，隐约露出大红的底色，散发着神秘的气息。三楼是小伙伴们爱去的地方，阳光下阴森的气息一扫而光。远处炊烟袅袅，整个村庄似乎变得若隐若现。

　　秋天的晚上，大批的农作物丰收了，田野里随处可见垛得高高的稻草堆。我们在田里挖一个洞，把稻草塞进去点燃，然后烤蚕豆、烤土豆，烤一切能烤的东西，坐在稻草堆下，吃得津津有味。累了，就靠在稻草堆睡一觉。稻草的气息特别香甜，一闭眼就能睡着，像是躺在妈妈怀里一样舒服。那一个个稻草堆，承载了我们童年的快乐。

　　做年糕是记忆中每年的一件大事，家家户户都会浸上粳米，泡上一天，然后滤干，统一挑到村里的一个磨坊去做。先把米磨成粉，再蒸熟，最后倒到石臼里。村里的壮劳力排着队，轮流用石锤打，最后再把它切成匀称的一段段。有时，我们还会把年糕放在灰堆里煨熟了吃。煨出来的年糕喷香喷香的，表面焦脆，里面却又糯又软。想起那些快乐的时光，总会不由自主地微笑。

　　从农村搬至城市，宽阔的马路代替了小巷，看不到绕着巷子跑的孩子，吃不到喷香的煨年糕。那种快乐与悠然，成了我心中珍藏的梦。

　　我在村子里转悠，老房子都破了，村后我亲手种的那棵柳树还在，熟悉的老人们渐渐少去。老家的房子已经开始拆了，全村整体搬迁。以后，故乡只存在回忆中了。

　　小时听人说，家乡是山水，外面是风景，怎么走，还是要回到家乡去的。可此时，故乡仿佛是一幅挂起来的画，触手可及，却又那么遥远。

　　一个人，走了很远很远，所有的山水和温暖，都在此刻随着记忆慢慢浮出水面。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