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珍

　　同事金子说，请几位投缘的老同事去他家里聚会。我们都惊讶了一下，因为现在很少有人选择在家中聚会了，有客来，一般都会去饭店里吃饭。但金子很认真地对我说：“你曾经说过，只有我家你们没来过。”

　　是啊，我不止一次抱怨过，大家都是这么要好的同事，总得让我们去看看你的住所，认个门啊。但金子总是笑笑，不接茬。所以我也就淡忘了这个想法。

　　金子的家干净、整洁、简朴。勤快的女主人告诉我，房子刚刚装修了一下，一排柜子是以前的旧家具，觉得材质好，一直舍不得扔，就重新刷了一层漆。除了那个柜子，小小的两居室，简简单单的，似也没什么可以看的。一条高架从他家的窗前通过，车马人声不绝于耳，有点滚滚红尘的嘈杂。但他们两口子也不怎么抱怨，只是说，习惯了，还好。

　　虽然我们一伙人也没什么特别发达的，都是工薪族，但相比之下，金子家略嫌寒碜。其中一位细心的同事告诉我，他以前曾经去过金子家，还是无半点装修的裸水泥地呢！

　　我一直记得那天在他家吃的葡萄很甜，喝的茶很香。他们的笑容、言谈很温馨。他们心安理得的态度能够给我联想的是刘禹锡的《陋室铭》，还有苏轼为朋友王巩写的《定风波》：“常羡人间琢玉郎，天教分付点酥娘。自作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王巩曾被流放到偏远的广西宾州。五年后，王巩奉调回京，苏轼见到他，觉得非常惊讶。自己这几年因为命运多舛已两鬓斑白，而王巩却似乎越活越年轻，虽经贬谪，却仍然气色很好，精神饱满，好像没有受过什么苦一样。二人把酒作诗。席间，王巩叫出侍妾柔奴伴舞、劝酒。柔奴长得花容月貌，能歌善舞。王巩被贬，柔奴一直跟在身边。在那个穷乡僻壤生活了五年，柔奴的容颜一点都没有变老，反而越发年轻漂亮。苏轼大惑不解，便问柔奴：“岭南的风土不太好吧？”柔奴微微一笑说：“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我们常常说，知足常乐，其实并没有真正理解其中的意思，以为“足”就是“足够”“丰足”的意思。其实，真正的知足者不管生活条件的好坏与环境的优劣，始终能快乐常伴，心安理得。正如孔子赞叹他的得意弟子颜回那样：“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虽然我这样打比方不是很恰当，不过金子家倒是真的荡漾着一种浓浓的自得其乐、坦然心安的氛围。这种清淡和谐的家庭氛围，更符合我的心意，也更适合我的实际状况。我承认自己的赚钱能力不强，所以，不敢奢望奢华富贵而更心安于粗茶淡饭、简单朴素的生活，但我这样说绝对不是出于无奈。

　　近来，朋友圈里传得很热的一个段子：有对夫妻辛辛苦苦打拼，然后在海边买了一套海景别墅。还房贷压力很大，他们每天早出晚归拼得更辛苦。而他们家的保姆每天做得最多的事，就是抱着他们家的狗在阳台上看海……

　　事实上，生活中确实有这种状况，你拥有的不一定是你能够享用的。这真的不是什么酸葡萄心理。

　　我也曾经担心过，知足常乐会不会养成不思进取的惰性？但我很快就释然了——进取并非是要一味追求物质的满足，无度的物质追求，只会让人生出贪欲，甚至是邪念。正是因为人们深谙此理，才会坚信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草窝，才会最终都走在回家的路上，不管一路上有多少灯红酒绿，一心向着家里的那一剪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