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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1版:一版要闻

他以一双巧手与古代名画对话,又通过手里的画,穿越时空,和千年前的文人雅士对话。文物守护者张孝宅——

匠心独运拂去“岁月沧桑”

工作中的张孝宅。
唐伯虎绢本《仕女图》修复前后。

  ■记者洪菡婷

  一把排笔、一盆水;动作温柔、眼神专注。时间仿佛在他面前静止;

  他以一双巧手与古代名画对话,又通过手里的画,穿越时空,和千年前的文人雅士对话;

  他叫张孝宅,今年75岁,中国美术学院的高级文物修复师。他是纪录片《我在故宫修文物》中那些与文物相遇相知,在千年的传统技法和陈旧的工具中,“择一事,终一生”工匠们的现实版。

  “修复古书画,其实就像是给它们‘看病’。”张孝宅这样形容自己的工作。

  从事修复工作56年来,这位“书画名医”的双手抚平过后唐五代绢本《花鸟图》(台湾),修补过文徵明《书法长卷》,焕新过唐伯虎的绢本《仕女图》……他让许多名人大家的墨宝重新绽放生机。

  入行:三年学徒只能打打杂

  选择古书画修复这一行,张孝宅认为自己有些误打误撞。

  上个世纪60年代初,在杭州艺术专科学院学习国画的张孝宅毕业,被分配到了杭州西泠印社从事裱画工作。“裱画”是什么工作?这让拿惯画笔的张孝宅摸不着头脑,问问老师也还是得不出个所以然。但张孝宅内心淳朴的本质和踏实肯干的性格让他坚定了做好这份工作的心。进入西泠印社后,张孝宅师从有“小扬州”之称的修复名家陈雁宾,很快适应了从拿毛笔到拿排笔的转变。

  裱画是中国书画的一种装潢艺术,用纸或丝织品做衬托,来装潢字画书籍,或对字画书籍加以修补,使之美观耐久。

  这不是门能轻易上手的技术活,书画作品,尤其是在地里埋过几百上千年的,特别脆弱,需要稳得住手。因此,他三年学徒几乎都只能做些打扫、搬抬的力气活,“师傅教学是从装裱普通画家的新画起步,一开始,有名画家的作品连个角都不能碰。”

  张孝宅性子沉稳,上手也快,三年学徒后很快就在师傅的指导下,开始上手最难的古书画修复工作。看着每一幅幅破损、褪色的画作焕然一新,张孝宅真正爱上了这份事业。

  尝试用全新的方法,还原千年经袱的美丽

  1966年,张孝宅接触到了人生的第一件出土文物——“北宋丝质绣花经袱”。

  这件经袱出土于浙江瑞安慧光塔中,藏于塔基角下近千年。在潮湿与菌类的腐蚀下,经袱已与泥垢结成硬团。因为长期折压,丝缕弯曲断裂,加之老化发脆,如果“暴力”揭开平展,就有可能造成无法挽救的局面。

  陈雁宾和张孝宅师徒俩一时陷入了困境。古代丝织物必然由纯蚕丝织成,因属天然动物性纤维,既不能用蒸汽高温处理,也不能用开水泡洗软解。若用冷水虽然不会造成损坏,但天然动物性纤维具有的油脂保护层又无法渗透。

  思来想去,师徒俩决定采用“热气渗透修复法”这一种全新的方法进行尝试:控制一定的温度、软化泥垢,最终完整地揭开了经袱。

  修复后的珍贵经袱重现出了它美丽的面貌,杏红双丝素罗质地,上面用精巧的针法绣着排列整齐的42束花卉,展示着江南丝绸之乡在千年前丝织刺绣的高超技艺。

  “热气渗透修复法”也获得了国家文化部颁发的全国文化科技成果奖。

  他忍不住写下“可恨”两个大字

  “文物修复必须要有责任心,担子很重,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在见识过中国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后,一种保护文物、传承中华文化的使命感在张孝宅的心中油然而生。因此,他坚持,修补古字画必须要有三个条件才能做,一是正确的修补思路,二是过硬的技术,三是修补的材料。三个条件缺一不可。

  明代画家吴伟的五尺绢本《三老图》就让张孝宅深刻意识到破坏性修复对文物的伤害。修复古字画要呈现“修旧如旧”的效果,破损之处就必须尽量找到相同或相近年代的、相似粗细的同材料修补。在拿到《三老图》时,上面布满了千疮百孔,揭开纸背一看,张孝宅顿时傻了眼:此画尽管经过前人修复,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前的那位裱画师傅竟然只是找了颜色差不多的纸张,如同贴膏药般简单粗暴地将这件绢本的破洞补上。张孝宅忍不住在记录本上写下“可恨”两个大字。

  为了修复这张差点被“摧毁”的宝物,张孝宅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他把从全国各地名师那里学来的修复经验,和自己摸索研究出的技术都用上了,光是寻找补绢就用了一年多的时间。那年的大年三十,他还泡在修复室里,悬着心修复这幅古画。

  “如果有年轻人沉得下心来,我愿意倾囊相授”

  目前,全国从事古画修复的只有100多人,埋头伏案修补56年,张孝宅早已成了圈里有名的修复大师。年逾七旬的他行程排得满满的,名画修复邀约不断。张孝宅深感力不从心,感慨“后继无人”。

  “这不是一门速成的手艺,不是在外面随随便便讲几堂课,就能成的。必须跟着师傅老老实实地学上数十年的工夫,才能真正掌握手艺。”这些年,很多人想跟着张孝宅学技术,但又陆陆续续离开了。对于坚持不下去的原因,如今唯一跟在张孝宅身边的弟子陶凌深有体会。

  20年前,刚毕业的陶凌拜张孝宅为师。因为收入微薄,陶凌仅仅也是学习了裱画基础后,就出去闯荡了。陶凌学过厨师、当过司机、做过销售,辗转多年,喜爱安静的陶凌发现自己还是喜欢跟在师傅身边裱画的日子。曾经迫于生活的压力出走,而“一颗真正热爱这份事业的心”让陶凌成了唯一坚持下来的人。

  2012年,中国美术学院聘请张孝宅教学生修复古书画,已经退休的他一口就答应了,他就希望能把自己的技术多留一点下来。浙江美术馆也为他专门开辟了一间修复室,方便他工作和带徒。

  “这门技艺一定要传承下去,如果有年轻人沉得下心来,我愿意倾囊相授。”张孝宅表示。


浙江工人日报 一版要闻 00001 匠心独运拂去“岁月沧桑” 2018-06-15 2 2018年06月15日 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