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伟

　　绍兴是江南的水乡。家乡孙端镇，河流四通八达，交织如网，更是水乡中的水乡。小时候的村庄，像极了鲁迅先生笔下描绘的“一个离海边不远，极偏僻的，临河的小村庄”。

　　水乡自然是船的世界，那个时候，船是村民们不可或缺的交通工具。换言之，离开了船，你就像是被困在了“孤岛”上。

　　第一次坐着船，进城，记忆犹新。放寒假了，我把“成绩报告单”和“三好学生奖状”交至父亲手上，父亲端详了许久，破天荒地答应带我一起进城。当我把这个天大的消息告诉小伙伴们，他们个个张大了嘴巴，有的甚至直接起哄称“骗人”。但我知道，父亲向来是守信的。

　　那个时候，乡下人进城，于家庭而言是一件天大的事，从船只到人员落实等都得事无巨细精心安排。幸运的是，父亲是生产队长，向大队申请动用村里唯一的双橹乌篷大船，马上得到允许。落实了交通工具，父亲开始“招兵买马”，或许是走漏了风声，整个生产队的青壮年蜂拥而至。父亲从中挑选了三个摇橹的好手，加上自己凑成了“AB”角。还有几个嚷嚷着会做饭的婆娘，但小孩是决计不能多带的，只准每家一个。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中饭必然是在船上吃的，比现在去野外烧烤复杂多了，柴火、煤炉、油米、锅盆、菜蔬、碗筷，一样都不能落，否则会闹笑话。当然，水是用不着备的，沿途探下身子，随处舀一盆即可饮用，而且相当清澈。

　　兴奋了一宿，天蒙蒙亮就出发了。夹着潺潺的激水声，乌篷船像一把锋利的大头剪子，划开如绸缎般宁静的河面，偶尔激起几朵晶莹的水花，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无数颗闪闪发光的珍珠，美丽极了。几个小孩不禁哼起“摇呀摇，摇到外婆桥”的歌谣来，环顾水天一色的美景，宛若梦境。

　　乌篷船或快或慢，快则轻盈，慢则优雅。婆娘们早早打理了饭菜，可惜未能吃上“阿发”家地里的罗汉豆，还有“老聋子”卖的豆浆。吃完香喷喷的柴火饭，我们已经到了城里。小时候没有概念，现在想来，应该在城北桥附近，离当时的轮船码头不远。

　　下船，进城，高楼大厦，琳琅商品，还有满大街的车水马龙。我比“刘姥姥第一次进大观园”还紧张，紧紧拉着母亲的衣角，生怕走丢了，母亲也紧紧跟着父亲的脚步。父母难得慷慨，我第一次吃上了奶油味的棒冰，还有荣禄春的一屉小笼，尽管肚子不饿。

　　到了上世纪80年代，父母带着我进城，坐上了轮船，首船跟乌篷大船差不多，但后面拖着的三四个载客船则大多了。这船不用橹，却比手摇的船快许多，但也得两个小时左右到城里。那场景，堪比现在的春运，时常有人被挤下了河。好在水乡的人都擅长游泳，奋力游至岸边，轮船已经跑出了老远。碰到这种情况，只能灰溜溜地“打道回府”，第二天重振旗鼓。

　　后来，孙马公路通行，有了三卡车、招手车。再后来，坐上了公交车。进入新世纪，自己拥有了私家车，回趟老家20分钟搞定。当然，记忆中的乌篷船，已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