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田

　　家乡前面有一条近百米宽的河流，一座像赵州桥一样雄伟壮观的石拱桥横跨两岸。春末夏初，河水暴涨的时候，波涛滚滚，汹涌澎湃，像一条发怒的巨龙向前奔去。这时，我就经常来到桥上看风景，有时遇见有些鳖（家乡叫王八）被巨浪冲到河边的漩涡上，冒出一个个尖尖而又滑溜溜的头。这些鳖时而浮上来，时而沉下去，好像溺水的孩子向人发出求救似的，可惜当时没有渔网把它们打捞上来。

　　一到三伏天，河水退去，沙滩裸露出来，王八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像鬼子进村一样悄悄爬上两岸沙滩下蛋。

　　作为教师的父亲对我说，王八是一种变温动物，水陆两栖，用肺呼吸。喜欢生活在江河、湖泊、池塘中。常浮到水面，伸出吻尖进行呼吸，也常在陆地活动晒背。一到寒冬，它就躲在石洞里冬眠起来。每年的夏季是王八产蛋季节，盛产期温度为28～34℃，产蛋常在深夜进行。每只雌王八每年一般可产蛋3～4批，每批蛋有10个左右。据说，王八还有保护蛋的习性，产蛋后会在离产蛋地不远的水中守护，时不时会勇敢地冒出水面查看，以防天敌伤害。

　　但是，我们这些天真烂漫的十来岁少年是不管它三七二十一的，暑假期间，在河里打水仗玩累玩够之后，就光着被太阳晒得黝黑发亮的屁股，一蹦一跳地跑到河边沙滩上寻找王八蛋。找王八蛋也是一种技术活，不是每个人都会的。父亲说，王八一般喜欢在离水不远处，河沙又厚又细的沙滩上生蛋。你要低着头，弯着腰，仔细查看王八的脚印，顺藤摸瓜，就一定能发现。不然，即使踏破铁鞋，寻遍整个沙滩，也是徒劳无功的。

　　如果在沙滩上发现有王八松散的印迹，拨开沙土那下面就一定有一窝蛋，通常都有七八枚，甚至十几枚，闪着瓷质的光芒。椭圆硬壳的是龟蛋，浑圆硬壳的则是王八蛋。如果挖到椭圆软壳的，那可要注意了，小心那是蛇蛋。一次，有一个同伴，壮着胆弄破软壳看到里面真有一条蠕动的小蛇，有头尾和眼睛，吓得尖叫着拼命地往岸上跑。

　　父亲说，雌鳖之间会互相“捣蛋”，就像有些调皮的小孩。如果雌鳖找到了满意的沙地准备下蛋，发现那里已经被其他雌鳖下过蛋了，她们会先咬破那些鳖蛋，然后把自己的蛋生下来，小心翼翼地盖上一层沙土，悄悄离开。

　　有一年暑假，一次中午去河里洗澡，我走在又软又细像海绵一样的沙滩上，低头忽然发现一行浅浅的王八爬过的脚印，我就顺着脚印走到尽头，双手轻轻拨开沙土，发现里面有窝王八蛋，一数刚好有8枚，又圆又硬，白白的，亮亮的，大小有点像鸽子蛋。我暗自欣喜，拿在手掌上左看看，右瞧瞧，不亚于哥伦布发现美洲新大陆。然后快速装进裤袋，顾不上洗澡，哼着小调，蹦蹦跳跳往家一路小跑。

　　母亲头一次看到我捡回来这么多王八蛋，高兴得不得了，脸上乐开了花，赶紧走到屋后菜园里，摘来几颗红辣椒，扯上几根葱蒜，把王八蛋一个个打破，和辣椒搅拌在一起，倒进锅里翻炒起来。一会儿端上四方桌，整个灶屋顿时弥漫着香喷喷的热气，辣呵呵的野味，好鲜美，一闻到就咽口水了。这次，我们全家食欲大增，个个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我被辣得满脸通红。在物质匮乏，差不多半年尝不到猪肉的40多年前，偶尔吃到一顿山珍野味，是感到非常满足非常幸福的。

　　改革开放之后，特别是近十年来，家乡老百姓的腰包鼓起来了，几乎家家户户造新屋，河沙捞光了，沙滩也消失了。可想而知，野生王八如今是很难看见了，王八蛋更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到。而少年时代寻找王八蛋的乐趣，也只能在梦中回味，在脑海的记忆中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