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九街,爱上了喝茶
○卢江良
我老家在绍兴乡下,那边有连片的小山,坡上遍地都是茶树。在我孩提时代,老家的村,还不叫“村”,被称作“队”,行政村叫“大队”,自然村叫“小队”。连片的小山,为队里所有,茶树也一样。村里的成年人,不像现在能自由择业,他们被聚集在队里,给统一分派工作,男人干重点的活,妇女干轻一点的。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整天忙碌在乡野间。
在我的记忆里,那个时候,母亲有一半时间是在采茶中度过。无论刮风下雨,还是烈日炎炎,只要没下田的日子,都要与其他妇女很早起床,带着冷饭和霉干菜,翻山越岭去小队的茶山,整天俯身茶树之上,忙不迭地采摘。因为当时,茶山是公有的,人也是公有的,但家是私有的,于是有了“工分”这种东西。像采茶这种活,根据每家采摘的多寡,来评工分。
所以,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茶”。然而,说出来蛮有意思,尽管认识它很早,可一直没有喝过,直到成年之后,才不时地喝上一回。作为乡下的孩子,在老家生活的岁月,我们每天喝的是井水,没有喝茶的习惯。就算成年后喝茶,也不是出于习惯,更谈不上是文化,只是用来消热解渴,因为我是热性体质,经常会“上火”,而绿茶能杀菌消炎,如此而已。
提到“茶”,还发生过一件趣事。那年,我在广州打工,供职于一家杂志社。同事大都是本地人,他们有喝茶的习惯。刚进杂志社没多久,有一位同事提出请我去喝茶。我听了,颇感迷惑,暗想:喝杯茶,有什么好请的?又不是聚餐。但碍于情面,我勉强答应了。结果赴会后,大吃一惊,发现那个“喝茶”,根本不是单纯地喝杯茶,而是品尝品种丰富的点心。
后来,我辗转到了杭州工作和生活,也数次受邀或邀请朋友去喝茶。不过,说实话不是因为爱上了喝茶,而是在茶室比较适合聊天,它不像办公场所那般呆板,也没有酒店那种嘈杂。而对喝茶必点的那杯茶,似乎永远处于被点缀的地位。
平时,我也喝喝茶,喝过的茶也不少,此刻记得起来的有:西湖龙井、洞庭碧螺春、黄山毛峰、安溪铁观音、祁门红茶、云南普洱茶、安吉白茶、径山绿茶、普陀佛茶、福建茉莉花茶、庐山云雾茶、武夷大红袍……这些茶,有些是亲朋好友馈赠的,有些是参加活动的礼品。我喝的当儿,除了喝个新奇,更多的是解渴,几乎未曾牵扯到文化的层面上。
然而,这种对茶无感的景况,在2018年立秋前一周,让我发生了彻底的改观。那天下午,骄阳似火,我应邀参加一次采风活动,与一帮文朋诗友到了杭州龙坞一个叫“九街”的地方。那里抬眼所见均为白墙黛瓦的仿古建筑,处处洋溢着浓郁的民国风情,与周边山水、茶园环境交相辉映,典雅而不失时尚,宁静且并不落寞。我们就在街上的一家茶吧,短暂地休憩、喝茶。
如今,我已不记得,当时招待我们的是什么茶,想必是“龙井绿茶”吧!因为那个地方,早在宋末元初已出产龙井茶,曾被誉为“千年茶韵,万担茶乡”。我只记得,那茶是沏在青瓷碗中的。那青瓷,胎质坚硬轻薄,釉色晶莹纯净;那茶芽,色泽嫩绿光润,汤色透明清亮。置身于别样的九街,我细品慢啜,顿觉鲜醇爽口,齿颊留芳。那一刻,我毫无缘由地爱上了喝茶!
记得,曾经有人问我:“你最向往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我总是开玩笑地说:“无须干活,衣食无忧。夏天回老家的村口乘凉,冬天在自己家的露台晒太阳。”现在,我想应该再补充一个“项目”:那就是偶尔去那个叫“九街”的地方逛逛,逛累了,就在那边拣选一家环境优雅的茶吧,安静地坐在里面听听轻音乐、喝喝龙井茶。我想,那是一种无比美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