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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4版:人间

小电珠的光芒

  ○朱敏江

  小学三年级时,父亲将我从村小送到镇上读书,因此,每天上下学我总是形单影只的。四年级时,学校开设了夜自修,夜读回家便成了对我的考验。

  那时,黑是乡村夜晚的主色调。集镇区还有星星点点的光亮,出了集镇,我便如扎入黑幕的离群之雁,被无边的黑暗所吞没。此时,父亲给我配的手电筒,就成了我夜读回家的唯一依靠。

  开关前推,小电珠的光亮在电筒罩的聚合下,形成了一道不容小觑的光束,照亮前方的道路。沿着乡间小路,我往家的方向快步行走。

  沿途的庄稼就像玩着川剧变脸,不再如白天那般亲切可人。玉米秆子如同面目狰狞的恶汉,番薯藤好似章鱼精的腕足,伸出路面绊向我的小脚。这片长长的庄稼地,为这趟夜路涂抹上了浓浓的恐怖色彩。

  也许是怕我一个人回家害怕,只要厂里不加班,又没有农事牵绊,父亲便会在庄稼地的起始处等我。每次当电筒光芒中现出那张慈祥的脸时,我高高悬着的心才会重新得到安放。

  有一次,夜自修放学后,我提上手电筒回家。轻轻推上开关,电筒却没有如约发出那道光芒,原来是小电珠的钨丝烧坏了。

  借着集镇的光亮,我尚能依稀看清道路。一出集镇,黑魆魆的一张大幕从天而降迅速将我包围。我凭借着白天对路的记忆,本能地摸索着前进。凭感觉那块庄稼地应该快要到了,此时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怦怦”的心跳声化成了鼓槌敲击的声音,那“鼓声”在暗夜中无限放大。

  我与黑夜进行着激烈的拉锯战,而我已经到了被击溃的临界点。此时,黑暗中传来了一声亲切的呼唤,这声音对我来说最熟悉不过了。父亲接过电筒,从兜里掏出一颗小电珠进行更换,旋即电筒重新发出强烈的光芒。

  父亲怎么会知道我的电珠会烧坏,而带着新电珠更换呢?后来我才知晓,其实接我的晚上,他都会揣一颗电珠在兜里,以便急需时派上用场。

  几年夜读生活下来,我的胆量也得到了锻炼。父亲在镇里的农机厂上班,有时厂里出货急,夜里也要加班。遇到父亲加班的夜晚,只要没有学习任务,我也会怀揣小电珠,打着手电去迎他。次数多了,地点也慢慢往前挪移,直至庄稼地的起始处。

  黑幕不再狰狞可怖,此时它的黑显现着一种深沉的美。玉米秆子就像正待检阅的士兵,威武挺立。番薯伸着柔软的藤条,仿佛青衣甩出的水袖。蛐蛐的叫声,和着蛙鸣,奏响了一曲乡村演唱会,我被眼前的这一切所陶醉。

  小电珠的光芒中,父亲大步流星地跨过来,而我则迫不及待地迎上前去。每一次,父亲都会伸出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搂着我一起踏上回家的路程。

  虽然后来小电珠一次都没有派上用场,但不管是在父亲的衣兜,还是在我的衣兜,我仿佛都能感受到它发出的那束耀眼的光芒。这光芒异常明亮,异常温暖。


浙江工人日报 人间 00004 小电珠的光芒 2018-09-25 2 2018年09月25日 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