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慈林

　　前几天朋友龙哥从老家来杭州，我请他吃农家菜。别看他只办了个有百来人的小企业，妻子却是一位日本到中国的留学生。几杯酒下肚，他笑着对我讲了下面“坐火车‘捡老婆’”的故事：

　　“火车曾经是我多年出差的首选交通工具，上世纪90年代，我办的企业刚开张，经常坐火车到上海推销产品，某一天，就在火车上遇到了晶子。

　　那天我坐的是一节软卧代用车，车停杭州时，我一人独处的包厢里进来了一位腼腆的姑娘，用结结巴巴的语气询问我，这里能不能让她坐一下？我点点头，就请她坐在我对面。起初我还以为她是个有语言障碍的半聋哑人，开车后不久，列车员过来对我说，我才明白这是位叫山下晶子的日本姑娘。

　　我对日本人向来没好感，我大爷爷（爷爷的大哥）就死在日本鬼子的刺刀下，村里几乎一大半人家都发生过亲人被日本兵杀害或侮辱的事。所以我不愿意多搭理她。晶子连比画带写字，向我请教中国的风土人情，看我爱理不理的，她突然站起身，向我鞠了一躬，用生硬的中国话说：‘我们日本侵略中国，大大的不好，我的道歉……’我一时间被她搞糊涂了：侵略中国是当年日本当局的责任，你都还没生下来，要你道的那门子歉？

　　晶子告诉我，她家住在鲁迅先生当年留过学的仙台，祖父曾经参加过侵华战争，战败后在抚顺战俘所接受过我国政府近10年的教育，后来遣返归国。她全家都对当年的那场战争充满了忏悔，也对中国人民的宽广胸怀充满感激。她半年前到复旦大学历史系留学，为的就是要与中国人民友好，并牢记那段难忘的历史。

　　晶子说，她刚到中国时，与普通中国人交往，感觉都很友善。但当有些人知道她是日本人时，就会感觉到明显的冷落。晶子说，这都是当年日本侵华战争留下的恶果，她不怪中国人民，只觉得作为日本人，心里很愧疚。

　　我听了她的话，当然不好意思再对她冷淡了。虽然我不会说日语，晶子的中国话也说得不太好，但好在两国的文字有许多共同处，我们就通过纸笔连蒙带猜地‘聊’了起来。3个多小时的旅程很快结束了，临分手时，我给她留下了我的家庭地址和联系方式。

　　翌年元旦，我收到了晶子寄来的贺年明信片，我也给她回了信，一来二去，我们开始了通信交往。我出差到上海，也经常抽空到学校看她。一年后，晶子的汉语已经非常流利，我们再也不必用纸笔交流了。

　　经过几年交往，晶子毕业后没回日本，而是嫁给了我，现在女儿也已读高中了。这些年来，她全家人都先后来我家做过客，几年前，那位近90岁的老山下也到我家看我爷爷，进了我们村，他见人就鞠躬、道歉。我爷爷对他说：‘只有真正认识到当年侵略战争的罪恶，才能防止悲剧重演，这是中日友好的基础。’老山下说：‘否认侵略历史的只是日本个别政客，大多数日本人对那场战争都深怀愧疚，盼望与中国人民世世代代友好下去。’

　　有几次我对晶子开玩笑，你是我在火车上‘捡’来的，那个软卧代用包厢，就是我们这段异国情缘的‘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