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员 边城雨

　　2017年4月，一个叫作范雨素的女人因为一篇《我是范雨素》，一不小心成了“网红”，有多家出版社连夜打电话找她出书。

　　近日，一本名为《渡你的人 再久也会来》的书，也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和追捧，有人将作者称为“宁波版的范雨素”，她叫陈慧。

　　“即使是同样的乐手，同样的鼓点，我依然在早上的这最后一场锣鼓与铜钹的呐喊声中听出了难以平息的悲悯。有人说，敲锣打鼓的又有什么价值？人走了，一切皆空了。也有人说，冷冷清清地活了一辈子，临走了总要热热闹闹地送他一程……”

　　这是《渡你的人 再久也会来》第一篇文章开头的文字。

　　令人想不到的是，写出这么美妙而有张力的文字的她，是一名小摊贩。

　　“陈慧的文字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感觉，但最终让人看到的是一种向上的力量！”有网友这样评论。

　　当过裁缝

　　陈慧是从江苏南通嫁到余姚梁弄的外地媳妇，日常以卖日用百货为生，地点在余姚梁弄菜场。她每天早晨四五点钟起床，简单收拾完毕后，就推着推车，大约6点钟左右到菜场，开始一天的工作。

　　“2006年的初夏，我剖腹产后才9个月，凌晨3点多，我把还在睡梦中的孩子抱给隔壁房间里的婆婆，然后骑着自行车，顺着黑咕隆咚的巷子往住在菜市场附近的我小姨娘家赶，把我寄存在她那儿的一大堆货用三轮车拉出去。菜市场可供摆摊的位置实在不多，去晚了就没有地方。”这是她生活的一个片断。

　　与陈慧接触，感觉她是一个大大咧咧的人，与她的文字有很大的分裂性。陈慧告诉我，她是1978年出生的人，中考时差1分没读上普通高中，进了一所职业高中，学习服装设计专业。

　　“3年的职校生活结束了，空有一身的书本知识。我觉得心里没底，遂投身到一个老裁缝的门下练了一年的手，然后在我们小区附近的巷子里找了一间月租100多元的临街平房，请我爸去工商所做了张营业执照，我的第一份正儿八经的工作就这么展开了！”陈慧说。

　　“我一天到晚像个头脑简单的三叶虫一样，趴在我妈用过的那台比我年纪还大的老飞人缝纫机上‘哒哒哒’地做着似乎永远也做不完的新衣服，什么想头也没有。按照这样的节奏往前走，我现在可能已经是个鼻子上架着老花眼镜的资深裁缝师傅了。”陈慧回忆，“可在我的小店开了两年之后，老天爷不待见我了——我突然间生了一场缠绵悱恻的大病。为了安心修养身体，裁缝店只好关门歇业。”

　　“在家的日子也无聊，成天除了吃饭睡觉发呆叹气之外，再无别事。时间一长，人的状态很不吉祥，都懒成了一根轻飘飘的风里鸡毛了。这个当口上，我嫁在浙东小镇的姨娘回江苏娘家省亲，返程时坚持把萎靡不振的我带到她居住的小山村，说要让我在这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散散心。”

　　成了余姚媳妇

　　小姨娘的这一热心之举直接影响了她的人生走向，两年后，她也成了浙江人的媳妇。

　　“是谁让我嫁到浙江来的呢？是老天吧！婚姻这件事，缘分天注定，至于夫妻情义的深浅和长短，修行在个人。我不想说远嫁有多不好，但如果一个女孩子不能百分百地确定那个异地他乡即将与你共度一生的男人永远把你放在首要位置，真心诚意地呵护你，那么，远嫁的那张入场券你还是慎领为上！满腹委屈的孩子，只敢在自己的父母面前发脾气。女人是弱小动物，一旦在自己的巢穴中失去了什么，就会习惯性地想回到父母的巢穴中去寻找温暖。一念及到父母离我那么远，心里的难过更甚！”陈慧在一篇文章中写道。

　　在浙江正式生活的第一年，陈慧在菜市场附近开了一家日用小百货店，店门边放着一台缝纫机，接一点缝缝补补的小业务。

　　老老实实守了一年的店，因为怀孕，怕原先就不好的身体吃不消，陈慧只得把这个小百货店关张了。等小孩七八个月大了，她又“复出江湖”，这次是摆地摊。

　　摆地摊最大的好处是时间自由，一边挣生活费，一边看管孩子，“每天忙碌得像个陀螺”。她唯一的私人时间是在晚上8点以后，小孩子睡着了，她可以拧亮床头的台灯看几本杂志，《读者》《知音》《青年文摘》什么的。

　　“我小时候就喜欢看故事书，一本合胃口的书可以翻来覆去地看几遍也不嫌多。”

　　真正开始拿起笔写字是2010年的冬天，陈慧说，起初是无意间在QQ空间里涂鸦了几篇散文式的小文章，一些QQ好友挺捧场的，点赞加留言鼓励。“我这个人小虚荣，架不住人家的几句表扬，脑子一热，马上挽起袖子再接再厉地往前写。想到什么写什么，无非是童年往事、生活趣事、我身边普通人的故事，以及我在菜市场里混生活时的所见所闻，一时倒也自得其乐。”

　　几年陆陆续续地写下来，集腋成裘，长长短短加在一起居然有了好几百篇。得空的时候，陈慧自己点开这些文章再回味回味，甚觉不可思议：“我这么一个野生的小摊贩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废话！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是个在绳索上努力蹬着独轮小车的杂技演员，左手是一地鸡毛的生活，右手是一鳞半甲的爱好，我要一点一滴地将这两者平衡好。也从没刻意去妄想过我做这个事有什么结果，纯粹是屎壳郎滚粪球的喜悦，然后借助这份单纯的喜悦在单一的生活中开出点点小花！”

　　陈慧说，她从来没有想过写字有什么用途，她的文章在QQ空间里出现，至多就是娱乐了自己通讯录里几十个相熟或不相熟的QQ好友。

　　“他们愿意看，我就随意写。人在异乡，写字的最大好处就是让自己安静下来，让自己觉得不那么孤独。也只有在专注码字时我才有一种幻觉，仿佛自己是《西游记》里的老妖，肺腑里吐出的舍利球常常能熨平日子里翘起的鸡毛，抚慰一下偶尔不知所措的心灵。”

　　出了一本书

　　令陈慧也没有想到的是，在互联网时代，她的文字被别人看到，被别人认可，并因此和一些文学爱好者结缘，并在他们的引领和帮助下，开始陆续在一些报刊杂志上发表。

　　陈慧特别感谢余姚本地《舜江文苑》的版主沈春儿。沈春儿不仅是她文学路上的引路人，还把她介绍给了余姚市文联副主席干亚群。接着，又一位恩人为她打开了一扇更为广阔的文学之门，邀请她参与余姚市文化精品工程重点项目。

　　经过两年的努力，她从日积月累的文字中，整理精编出了33个温暖的小故事结集出版，书名就是《渡你的人 再久也会来》。书的封面文字上写着：33个温情又残酷的小故事，每个平凡人都要面对的生活；在粗糙的生活里，用文字抚平褶皱……

　　谈起自己的写作之路，陈慧说，“我只是把写字当成日常生活中一件有趣的事情做做的，凭着一点单纯的喜欢写写，跟有些人热衷于打麻将、旅行、蹦迪、喝酒是同一个道理。如果说非要我表示我写文章有什么别的居心的话，那我觉得我应该是为了有点资本教育我那14岁的儿子，让他明白，人不管处在什么环境下，有点令人愉悦的小爱好，懂得遵循自己的内心坚持下去，总会受益一生的。哪怕是像妈妈这样一个专注混菜市场13年的三道贩子，也能一边在世俗的柴米油盐中跌打滚爬，一边在温暖的文字故事里享受诗与远方！”

　　新书出版后，陈慧收获了许多读者的好评。有评论认为，陈慧的文章表现出极大的率真、率性、率直,读着它相当“亲切”。“亲”是指有的文章内容是亲身经历，有的是亲眼目睹，有的是亲耳所听，有的是亲朋好友。“切”是所有文章都是叙述对象的生活切面,有横向切面,有纵向切面,还有剖面,有生活阴冷面,有生活阳光灿烂面,有的甚至只采撷了叙述对象人生舞台上瞬间即逝的精彩片刻。因此,特别容易引起读者共鸣。

　　会继续写下去

　　2018年是陈慧嫁到梁弄的第十四个年头。谈到现状，她说，“这份貌似有点狼狈和不体面的工作帮我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浙东小镇上站稳了脚跟。在很多当地人的眼里，我是个活得很强悍、很用力的外地媳妇儿，跟通了电的玩具小青蛙似的。事实上，女人的坚强无非是被现状所逼，没办法不坚强！而一个女人若是坚强了太久，连自己也忘记了该如何软弱了。人生路上好的、坏的、泥沙俱下，但一个女人能够活得足够的敞亮、足够的自信——就好！”

　　异乡生活对她来讲是不咸不淡的过着，“其实，写字在我，既无明确目的，也无强烈渴望，勤奋程度来得还不如我想做一顿好吃的那么强烈。很多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我只是像一朵黑乎乎的香菇一样端坐在我位于小溪边的三间房子里，慢吞吞地写着我想写的文字，一天、一月、一年，然后好几年。”陈慧在接受采访时说。

　　谈到未来，陈慧说，她唯一能确定的是她在写字时心情是平和的、无忧的。“我从来也没奢望写字会给我带来什么。任何时候，青天大白日的梦我都不做。”她说她依旧会把写作当成日常生活中最大的消遣，用文字渡人渡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