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吴晓静

　　站在杭州北山街上，一边是冬季静谧如画的西湖，一边是富有历史韵味的老建筑群，一抹抹橙色的背影在车水马龙中时隐时现。梧桐树下，江小兰焦急地拨打电话：“师傅，我的电动车坏了，麻烦你快来修一下。”摘下口罩的她，脸被冻得通红。她下意识地搓搓手，眯着弯弯像月牙的眼睛向记者介绍，“我是杭州美景环境服务有限公司的员工，也是北山街的路段长。这里就是我工作的地方，很美吧？”微微抬起的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

　　1972年出生的江小兰，26岁时从江西上饶农村来到到杭州从事环卫工作，这一干就是21年。她想得很简单，“我没读过书，跟有文化的人没法比，除了好好干活，不会别的了。”但她又觉得自己特别幸运，“马路扫着扫着就扫到西湖边了，景色好、空气好、灰尘少，这老高的梧桐树，夏天还能遮太阳，连游客都说羡慕我，每天和西湖‘约会’。”

　　幸运总是眷顾努力的人——2011年，她被授予“杭州市优秀城市美容师”称号；2015年，她获评“全国优秀农民工”。

　　“睡觉时做梦都在捡垃圾”

　　“北山街这个路段对我来说，比家还重要。”江小兰转头望了一眼西湖，眼里透着满足感。

　　作为西湖名胜风景区的重点道路之一，杭州北山街全长3000多米，周边有断桥、苏堤、岳王庙、曲院风荷等热门景点。2002年，杭州实行“西湖免费开放”政策，景区人流量一年多过一年。在这个不收门票的5A级景区里工作，意味着每天都要面对络绎不绝的游客。江小兰负责带领保洁的面积约6万平方米，包括沿途的4个公厕。

　　“在景区做环卫工有15年了，负责北山街也5年了，领导让我担任路段长的时候,我还担心文化不高，会做不好，没想到越做越喜欢了。路段上比以前更整洁了，基本每个月考核都能拿满分。”说着说着，害羞爬上了她的脸颊。

　　一天要干多少活？江小兰可不是用数字来计算的，她说，得换算成电动车的电瓶电量——“刚好用光两个电瓶的电”。

　　每天凌晨4时30分到路段，机扫、普扫，巡查、整改……单位发的这辆电动车陪伴她多年，既是交通工具，也是“工作伙伴”。提起“工作伙伴”，江小兰开玩笑说，“还有呢，水桶、抹布、钳子……一样都离不开。”

　　她带领的队伍一共21人，面对北山街庞大的人流量和车流量，这6万平方米的保洁压力可想而知。“睡觉时做梦都在捡垃圾。”江小兰说。

　　江小兰想了法子，把路段分成几个小段清理，既明确了个人的责任，还能保证清理的效率。效果立竿见影，同事们更是感慨连连，“路段每个月都要进行考核，通过了就有奖金发。以前经常通不过，江小兰来了以后，我们每个月都能拿到奖金了！”

　　江小兰用“牛”形容自己，“跟牛一样只知道拼命做”。在景区做环卫工作，最怕遇到的就是雨雪天气，2015年超强台风“灿鸿”来袭，北山街一度积水严重，正犯牙疼病的江小兰，腮帮子肿得连说话都困难，她一边安排环卫人员打开窨井盖排水，做好相关防护措施，一边指挥过往的行人车辆小心慢行；台风过后，又紧锣密鼓忙活着灾后恢复工作。当一切都走入正轨，她才一个人悄悄去了医院，连挂了三天的点滴。“我们农村人没那么多讲究。”她说，因为喜欢这份工作，不把事情做好就浑身不舒服。

　　同事调侃说，江小兰的性格也跟牛一样认真，有时候还带着点固执，“有一次，一个游客在断桥附近嗑瓜子，吐了一地的瓜子壳，她看到后马上过去清理干净，把嵌在石板里的瓜子壳一个一个抠出来。但这个游客还是边走边嗑瓜子边往地上丢，江小兰劝了也不管用，她就拿着扫把和畚箕跟在游客身后扫了1000多米。”谈起这事，江小兰有些不好意思，“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想把地扫干净。”

　　回望这21年，别人吃年夜饭的时候她在路段上，别人在看春晚的时候她在路段上，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她依旧在路段上……户籍册上的“江西上饶”四个字对她而言成了一个地名，而她和她的家一直都在杭州，因为她说，要陪着西湖。

　　“咱们一起在杭州打拼”

　　在环卫行业，夫妻档并不少见。江小兰和丈夫韩铭贵就是其中一对，韩铭贵比她早一年来杭州，目前在杭州市环境集团清洁直运西湖分公司从事集运员工作，负责清运古荡片的生活垃圾，每天沿途清运17个集置点约8吨的垃圾。

　　“咱们一起在杭州打拼！”正是韩铭贵的这句话，让江小兰下定决心离开老家。

　　“一开始是老乡介绍他来，他做了一阵觉得不错，就叫我也过来。”从此，两人把根扎在了杭州，一起和垃圾打起了交道。21年来，七千多个日夜，江小兰只因为家中老人去世回过一次老家，她说，“我得守在这里呀，在景区工作，越是节假日越离不开人。”

　　夫妻俩记忆最深的，就是G20杭州峰会期间，“挺辛苦的，必须干好，不能给杭州丢脸。都说我们是‘美容师’，看着这么美丽的杭州，也挺骄傲的。”丈夫韩铭贵说。

　　江小兰的感触更深，2016年，当G20杭州峰会建设项目的号角吹响时，北山街就被确立为重点建设项目。但由于施工情况复杂，导致部分区域施工缓慢，给道路保洁带来了不小的压力。其中，北山街84号工地施工作业时由于车辆进出没有及时冲洗，带出来的泥浆水和泥渣将香格里拉饭店门口至苏堤口一带的道路污染得面目全非。面对这样的情况，江小兰带领路段上的工人们团结协作，在普扫完成后马上配合洒水车对泥浆进行冲洗，几百米的路，洒水车来不及冲洗就用水带一根根接起来连着取水口来冲洗。

　　她至今记得当年3月初的时候，雨水不断，北山街正好全面进入施工阶段，“下雨天，那些开挖的地方泥土混着雨水，就跟稀饭一样，别说清扫了，就是用洒水车冲洗都很难，经常是这边清扫干净了那边的泥水又流下来了。我们都坚持下来了，圆满完成任务。现在回头看看，那一年真是值得纪念的一年。”

　　一提起丈夫，江小兰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他每天起得比我还早，凌晨3点就要出去了。但是他回家比我早，说真的，从管这条路开始，我一天家务都没有做过，这么多年，洗衣做饭，他一个人全包了。你看我穿的这身工作服，他洗得干干净净的。”

　　相似的工作环境，相互间的包容与理解，让两个人的心贴得更近。闲暇时，江小兰在社交软件“抖音”上开了账号，偶尔拍些小视频，内容除了工作状态、西湖美景，还有丈夫给她做的菜，视频里的夫妻俩，满脸甜蜜。

　　提起子女，江小兰有些愧疚。因为工作原因，孩子们从小就跟父母分别，只有寒暑假才能有短暂的相聚。江小兰的儿子坦言，像其他小孩那样粘着妈妈屁股后面当一个“小尾巴”是一种奢求，“小时候不懂事，总是抱怨妈妈不陪我们，现在知道了，那里还有一个‘家’更需要她。”

　　一年半前，夫妻俩住进了位于西湖区的公租房，两室一厅的新房让一家人激动不已。在过去近20年的时间里，江小兰一家人都是挤在一间小小的出租房内生活，睡的是高低铺，用的是公共厕所和厨房。“现在不仅在杭州落下脚，我们在老家也造了房子，有3层楼，10多间房间哩！”用劳动改变生活、用双手创造价值，如今的生活让江小兰有了幸福感。

　　“日子越过越美了”

　　杭州带给江小兰许多的第一次，也见证了这个家庭的变化。江小兰清楚地记得自己领第一笔工资时的场景，“不知道要签名，领钱的时候，我是一笔一画歪歪扭扭写下名字的。最早的时候只有300多元钱，现在一个月有4000多元呢。”

　　自己吃了没文化的苦，她说，必须要让两个孩子好好读书。好在孩子们都很懂事，江小兰的儿子大学毕业后在杭州一所学校当体育老师，女儿则从事广告平面设计工作。“我也不懂他们的工作具体是干啥的，反正一家人在一起就开心圆满了。”说完这话，江小兰忍不住透露了家里的喜事，“过年可能要回江西老家，给儿子摆喜酒！”

　　盖新房、买新车、摆喜酒……江小兰觉得日子越过越美了。她的小家变迁，正是祖国这个大“家”的缩影！

　　对她的职业而言，最大的变化，不仅仅是机械化清扫让工作更加方便，令江小兰感触最深的是，人们对环卫工人越来越尊重了。

　　1997年，我省确定每年的10月26日为环卫工人节，从此环卫工人有了自己的节日，至今已经走过了22个春秋，每到这时，优秀的城市美容师都会披红挂彩接受政府的表彰，成为闪亮登场的“主角”。江小兰激动地说，自己能够获评“全国优秀农民工”“杭州市优秀城市美容师”，不仅是对她工作的褒扬，更是对环卫工人这个职业的高度肯定。职业的自豪感溢满她的脸庞。

　　前阵子，杭州下了一场大雪，一辆小车开到北山街，一位陌生的司机一下车就给环卫工人们分发手套、袜子、护手霜……这样的陌生人越来越多，体恤环卫工辛劳的游客也越来越多。江小兰说，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我知道，有很多人在关心我们，感觉特别暖。

　　日月如梭，没有人知道她磨破了多少双鞋子，没有人知道她换了多少身发白了的工作服，但环卫工作的辛苦从未让她退缩。也许，这就是杭州的魅力；也许，这就是江小兰以自己的方式对西湖的深情告白……而在城市美丽嬗变的背后，有着千千万万个“江小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