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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1版:一版要闻

“时间银行”: 中国人的 养老新希望?

“时间银行”已在国内十多个城市试点。
“时间银行”的爱心存折。

  ■侯朝阳

  国家统计局权威发布数据显示:我国老龄化程度不断加快,到2020年,60岁以上老年人口将占全国总人口17.8%以上,达2.5亿人左右;同时养老成本逐步提高,相关的服务人员日益短缺,成为摆在我们面前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

  2017年秋,有人曾在网上推介瑞士的“时间银行”养老方式,至今受到热捧。事实上,早在2008年,国内多个城市就借鉴了很多发达国家的做法,在一些社区尝试这种养老模式。“时间银行”到底是怎么回事?10年过去,这种模式在我国落地生根了吗?为什么尚未全面推广……

  何为“时间银行”?

  2017年11月底,名叫“鱼雁双飞”的网友在网上发布了一篇文章,推介瑞士的“时间银行”养老模式:我在瑞士做访问学者时,房东维拉是一位67岁的独居老太太,她在退休前是中学教师。瑞士是高福利国家,维拉每年退休金高达10万多瑞士法郎(约合人民币70万元)。令我不解的是,老人不仅没有待在家里安享晚年,而且居然找了一份“伺候人”的工作去照顾一位82岁的老教授。我问她:“您的退休金足以让您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为什么还要去工作?”老人说:“我去工作并不是为了钱,而是把我的时间存进‘时间银行’,等到我将来老得不能动了,需要别人帮助时,就取出来使用。”

  原来,“时间银行”是瑞士联邦社会保险部开发的一个养老项目——人们把在年轻力壮时照顾别人的时间存起来,等将来自己老了或需要别人照顾时,再拿出来使用。瑞士大多数低龄老人,甚至青壮年人都会积极参与这个项目,以备不时之需。因此瑞士社会上很少看到闲得无聊、跳广场舞、打牌的老人。维拉说:“我每周去利萨教授家三次,每次两小时,做些整理房间、推老人出去日光浴、帮老人到超市购物、陪老人聊天等工作,完全可以胜任。其实,在我为他提供服务的过程中,自己也打发了无聊的时光……”

  按照协议,维拉的工作期限是一年:“我每到教授家服务一次,‘时间银行’就会将我的服务内容和服务时间存入我的个人账户,将来当我需要别人照顾时,就可以凭银行卡到‘时间银行’支取时间和利息。工作人员验证过信息后,会根据我的‘储蓄额’和实际需要,用指派义工到医院或家中去照顾我的方式予以兑现。”

  看得出来,维拉大妈特别忙碌,但她活得充实而快乐,每次从利萨教授家回来,她都会跟“鱼雁双飞”讲一些她和教授在一起时的愉悦经历。年后,他以为维拉大妈会结束这份工作,但她向“时间银行”提出了再干一年的申请。

  一天,“鱼雁双飞”突然接到维拉大妈的电话,说她从楼梯上摔了下来。他匆忙赶回住处,将大妈送进医院。正在他筹划该如何护理老人时,大妈却告诉他不用担心,说她已经向“时间银行”提出了支取申请。

  果然,不到两个小时,“时间银行”的工作人员就给维拉大妈安排了一名护工——22岁的姑娘克丽丝娜。随后几天,克丽丝娜每天都来照顾维拉大妈,给老人做可口的饭菜,陪她聊天。大妈很快恢复了健康。

  “鱼雁双飞”的帖子引起了广大国内网民的热议,很多人都认为这种养老方式值得我们借鉴。不料,笔者近日到河南省郑州市金水区采访时,街道办一位李静副主任说:“很多发达国家都建立‘时间银行’养老模式,其中美国、瑞士等国比较完善。其实,早在10年前,北京、上海、广州、成都、南京、郑州、济南等地也先后开展了‘时间银行’互助养老的社区试点。郑州市就在包括我们街道在内的十几个街道进行了试点,其中有成功的经验,也有失败的教训……”

  移植中国水土服否?

  2018年11月底的一天,笔者陪郑州市金水区东风路街道居民许祥英大妈前往“时间银行”去“储蓄”,当然,她存入银行的不是钞票,而是时间。65岁的许大妈先是到社区“时间银行”领取了一张“储蓄申请表”,然后前往附近一栋居民楼。她一边走一边告诉笔者,她的服务对象是一位85岁姓张的老太太:“老太太因脑中风偏瘫,我的任务就是在每天上午10点钟左右来陪她说说话、帮她翻翻身,必要时帮她擦洗下,再打扫打扫房间,前后两个小时左右。我现在除了有点‘三高’,身体上没有其他毛病,这些活做起来并不累,但谁也不敢保证以后不生病……”

  许大妈说,“张老太太有三个儿女,他们一个是公务员、一个是大学教师,还有一个经商。经济条件都不错,也很孝顺,排着班照顾老母亲,老人躺在床上三年多了,连褥疮都没生过。但三个儿女都还没退体,总不能连班都不上在家照顾老人,于是打算给老人请一位保姆。街道听说这件事后,提出可以给他们安排两个‘时间银行’的志愿者,上午、下午各一人,晚上则由他们自己家人照顾。”

  李静副主任告诉笔者,老人的儿女对这两位相对低龄的老人照顾母亲特别满意,因为她们年龄相近,有共同语言,同时有“时间银行”的监督,相对低龄的老人也考虑到将来有人同样照顾自己,所以做事认真负责。张老太太的儿女也是花了钱的,但两位志愿者是应“时间银行”的安排去照顾老人的,属义工性质,她们不要钱,只愿将自己的劳动换作时间存入“银行”。街道只好把老人儿女支付的钱存入“时间银行”,以便作其他兑换用。

  笔者在郑州市民政局采访时得知,截至2017年年底,郑州60周岁以上老年人口总数为117.3万人,占户籍人口的20.1%,高于全国平均水平,其中失能半失能老人约16.5万人。他们介绍说,从2008年起,郑州尝试在部分小区试行“时间银行”补充养老办法,目前全市已经有小区“时间银行”38家,但“储户”只有6000多人:“应该说与全市老年人口比,这样的储户比例太少了。”

  笔者在街道采访时,有位中年人怒气冲冲地找到街道办,开口就抱怨:“什么‘时间银行’?我看你们就是骗子!我妈按你们要求为别人提供了那么多的服务,现在她需要‘提现’,你们以这样那样的理由搪塞……”李静给他倒了一杯水,劝了半天,对方的火气才慢慢降温。

  李静介绍说,这位中年人的母亲姓朱,今年已经77岁了:“朱大妈退体前是位中学副校长,她是我们社区最早参与‘时间银行’活动的老人之一。”

  早在10年前,郑州刚试行“时间银行”,李静带人到小区摆摊宣讲动员时,朱大妈就表示大力支持:“这个办法太好了,我会把我的多余精力全部存进‘银行’,这下我再也不担心将来老无所依了。”果然,已经丧偶且只有一个儿子的她不仅自己积极参与,还先后动员了几十位只想着跳广场舞、玩小麻将的老人加入进来,她自己也先后在“时间银行”存入1300多个小时。

  没想到两年前,朱大妈跟一位姓王的老人好上了,但受到男方儿女的坚决反对,恼得朱大妈突发中风,一头栽倒在地,从此偏瘫卧床。朱大妈的儿子知道老妈参加“时间银行”的事,就拿着储蓄卡前来兑现。但朱大妈这样的病情,需要有人全职照顾或多人照顾,“时间银行”为她安排了三个人,每人每天两个小时轮流照顾。这样一来,朱大妈总共储蓄余额只有1300多小时根本就不够用,大半年过去就用完了,而老人的儿子又不愿意掏钱请人照顾母亲,便经常来街道办吵闹。

  笔者跟着李静前往朱大妈家,老人看到李静,用仅能抬起的右手抓住李静就哭了起来,边哭边诉说着什么。因为她的舌头根发硬,笔者听不清楚。李静解释:“老人说,她早知道儿子和儿媳都不太孝顺,都怪她自己,要是当初多往‘时间银行’里存入些时间就好了。”

  作为补充非常必要

  一项在国外已经实行多年的养老方式,在国内也试行10年,应该说很成熟了,为什么至今仍没有推广开呢?

  李静说,首先就是缺少启动资金,其次是合法性的问题。因为目前“时间银行”只是由街道办在试行,而比较完善的“时间银行”,免不了要接触到物资、资金等方面,特别是还号称“银行”,这就有个是否合法的问题:“因为在我们国家,‘银行’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办的,需要有严格的审批和监管手续。我们曾先后十几次受到一些人的举报,说我们是‘非法集资’、‘账目不明’、‘剥削老年人’等等,好在有关部门通过调查,这些事情没有一件能够坐实。”

  还有就是不少人对“时间银行”的持续性感到心中没底,担心如果将来“时间银行”不办了,自己所有的付出都白干了。或者自己在“时间银行”卡里的储蓄较多,如果在去世前没有使用完怎么办。

  实际上针对这些实际问题,郑州市东风路街道办在设计方案时,就走访了多家商业银行,通过多个社会组织进行调查摸底、风险评估,并将相关标准写入了小区居家养老连锁服务规范,确定了“721”的兑换模式,以个人志愿者为例,每次志愿服务后将时间储存到“时间银行”里,累计满20小时后就可以为个人及其家人进行兑换。其中70%的时间可兑换其他志愿者提供的服务,20%的时间可在慈善超市兑换等值物品,比如大米、鸡蛋、食用油等。另外10%的时间可以直接兑换成现金奖励,每小时的时间价值为12元。

  服务内容也不仅仅是照顾病患、做家务,还包括驾驶服务和护送(如陪伴看医生、接送去墓地、陪伴购物)、陪伴做饭和吃饭、文字处理(寄信、协助通信、填写表格、教授计算机知识)、陪伴休闲活动(旅游、散步、游戏、喝咖啡、参观文化活动)、人力协助(从事小型园艺、维修)等等。

  相对而言,美国的“时间银行”制度成熟得多,实际上形成了一个可以作各种交换的特殊场所。一边存钱,一边存时间已经是经济危机阴影下不少美国人生活的新时尚。

  前两年,笔者到美国宾夕法尼亚阿伦敦考察时,认识一位叫玛丽亚的女孩,她才28岁,由于在筹备婚礼时缺钱,于是向当地一家“时间银行”求助。她以担任医疗翻译、帮人照看宠物等方式获得部分时间币,再用这些时间币换取婚礼所需。比如婚礼当天,同为“时间银行”顾客的化妆师和化妆品销售员为她搞定了新娘妆,婚车租赁公司为她派来了车队,蛋糕师为她送去7层高的结婚蛋糕,酒店也为她提供了最实惠的场地等。整场婚礼大约花去200个时间币,玛丽亚说,这为她至少节省了大约5000美元。

  与美国模式不同的是,瑞士模式的“时间银行”直接跟社保体系挂钩,其主导者就是瑞士联邦社会保险部。这样一来,启动资金就有了着落,而且因为是政府行为,也极容易得到老百姓的认可和信任。当然,即使相关制度比较完善的瑞士,“时间银行”目前也并没有全面推广,而是在不断完善中。

  毫无疑问,“时间银行”的模式在一定程度上调剂了忙与闲、身体健康状况不同、年龄不同、小区养老服务人员短缺等矛盾,非常实用。但因为国情和人员素质的不同,我国暂时还无法全面推广,相信将来它一定是我国养老方式中一种极好的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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