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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4版:人间

荣达的腔调

  难忘记忆

  ○李志铭

  那年初夏,我正坐在北京中央电视台二楼的一间办公室里,“咚咚咚”,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一口浓浓江浙口音的普通话随着门缝飘了进来:“是李志铭吗?”来者是一个梳着大背头,天庭饱满、戴着宽边茶镜的中年人。听此语音,我便断定此人正是李近朱老师说起的沈荣达。

  当时,我是被上级一纸通知召到中央电视台新闻中心的,美其名曰实习。几天后,著名编导李近朱从国外回来了,李老师予以电视创作方面的指导帮助,至今令我敬佩。他编导的《话说长江》《话说运河》《庐山》等系列专题,有着广泛的社会影响,是那个时代中国纪录片创作的标签。那天,李老师告诉我,有一位在央视工作多年的亲密搭档沈荣达,过几天回来后就让他来找我。

  沈荣达是浙江桐乡乌镇人。上世纪90年代初,他从北京广播学院新闻学(电视)研究生班毕业后,一直活跃在中央电视台的第一线。从与他的谈话中,我明显地感觉到,沈荣达不是个在中央台“打工”的一般人物。虽然他已过了不惑之年,但是却有着年轻人也难有的创作激情,脑海里装满了七彩世界。了解荣达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感觉:他是一个既热情奔放又传统守旧,既成熟睿智又天真单纯的人。

  那一年,电视台决定选派一名经验丰富的记者外派锻炼。当时,沈荣达是领导眼里最合适的人选。可就在此时,他收到了北京广播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对于从农村出来的沈荣达来说,上大学是他人生梦寐以求的愿望,在艰难的选择中,沈荣达的天平倾向了大学。这时电视台决定,上大学的一切费用由他自己承担。多年后,他在向我诉说时依然是那么激动:“新闻部那么多记者都不行吗?我上大学不也是为了更好地报效国家,难道有错吗?”

  他考取的北京广播学院新闻研究生班,是我国改革开放后招收的第一批电视新闻研究生。大学毕业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长期借调在中央电视台。也许他认为,只有在中国最高的电视舞台上,才能使自己的艺术才华得以充分发挥。“台里对我另眼相看,我更要干出一番事业让他们看看!”在90年代首都高大巍峨的央视大楼办公室里,踌躇满志的荣达就想用成绩来证明自己。

  在电视策划、编导、摄影等方面,荣达有着丰富的实践经验,他先后编导拍摄了《大京九》《夏衍》《傻子沉浮录》等许多有社会影响力的电视纪录片。他撰写的由中国电视出版社出版的《电视航空摄影》,是我国第一本电视航空摄影专著。

  也许人们以为,这样一个对电视艺术创作充满激情的编导,个人生活一定也非常丰富和浪漫吧。

  在北京与他共处的那些日子里,荣达断断续续地向我讲述了他的罗曼史。早年,在电视台当新闻记者的时候,有过一个教音乐的女友。可就在谈婚论嫁的时候,女友去了日本。初恋的打击,在沈荣达的心里刻下了一道伤痕。很长一段时间,他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反复回味着放音机里女友弹的《命运交响曲》,荡漾在追忆情感的世界里。此后,许多热心人给荣达张罗过婚事,其中也不乏优秀女士,但他似乎与她们无缘,坚持着自己的择偶标准。

  那天,我接到了他的结婚请柬。饭店里,我见到了神采飞扬的荣达和他年轻美丽的新娘。妻子是大学的研究生,也许那时的荣达有了一个成功男人的喜悦。

  一天下午,荣达打来电话,说有急事与我商量。见到他时,我大吃一惊,原本面色丰润、乐观开朗的荣达,此时却是那么憔悴消瘦。我终于明白荣达结婚后的生活并不幸福。他的手上、脸上都有被指甲抓破的痕迹。这是他们夫妻多次争吵留下的纪念。

  离婚后的荣达全身心投入到了电视事业中,并且获得了教授级高级编导职称。春华秋实,功成名就。过了知天命的年龄,本该是坐看行云,笑谈人生的时候,可荣达不这么想。“现在是我人生最好的季节,我一定要抓住青春的尾巴。”挣脱了家庭束缚的沈荣达,此时已听不进任何声音。他在人生的海洋里,奋力划向自己的彼岸。

  淅淅沥沥的一个雨夜,我正准备休息,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说是荣达走了!在宁波四明山革命老区航空拍摄时,飞机不幸触碰高压线,机上人员无一生还。听罢,我一阵胸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前晃动的全是荣达的腔调。

  为了荣达,我难过了一个秋天。


浙江工人日报 人间 00004 荣达的腔调 2019-05-11 2 2019年05月11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