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

　　那年，50岁的斯同学要下海搞经营，我们起哄：“一把老骨头，学游泳很难看，被拍死在沙滩上更难看。”他搬出高中老师的名言：“苏老泉，二十七，始发奋，成大家。”看他去意已决，我们也只能祝愿他早日成经营大家了。

　　斯同学出道较早，30多岁就已是一方负责人。他低调、务实，几年间集镇上造起农贸市场、幼儿园，几个老大难遗留问题得到解决，GDP快速增长。大家都看好他。不过，他这人很有个性，村里人办喜酒、寿酒、满月酒，请他去喝，他一概回绝；他情愿自己出钱，请三五知己喝茶。了解的人知道他厚道，不想占别人便宜；不了解的人，认为他清高，不屑与平民为伍。

　　后来，他换了个单位任主职，依然我行我素。经历的事多了，他越来越清楚自己的短板在哪儿，而且无法改变。在知天命之时，他决定做回自己——弃政从商。这次，我们不看好他。年纪一把，又长期在领导岗位上，性格脾气定型了，怎么应对得了跌宕起伏的营商环境？

　　他很专注地搞起经营，像换了个人，简服轻车，跑业务找资金，处理复杂荆棘问题，与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竟然混得风生水起。那天，与斯同学相遇在一家银行，该行负责人也是从体制内出来的同学。斯同学上穿毛衣，下穿牛仔裤，笑呵呵的，像邻家大叔。大家畅所欲言，轻松自在，真是到什么山唱什么歌，聊经济走势、测挣钱项目、探讨资产配比，不涉及一星半点体制内话题。

　　斯同学还会经常约几个好友或喝茶或爬山。那个双休日，我们登上了海拔600米的小牛山。山上成片的红火杜鹃，争相斗艳，灿烂奔放。他兴奋得如孩童般挥舞着双手，大喊：“太漂亮了，太漂亮了。”我目瞪口呆，一向老成持重的他，今天要刮目相看了。

　　“喂，注意自己形象。”

　　“有什么不妥吗？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以前是老大哥，今天是老顽童。”

　　“以前代表一个地方、一个单位，今天仅代表自己。”

　　“是不是有点失落，没有人需要你代表了。”

　　“有个适应过程，现在完全适应了。每行有每行的规矩。吃哪个行当饭就得遵守哪个行当的规矩。”

　　“只是年过半百，放弃稳定的收入，后面有很多不确定等着你，不担心？”

　　“你看，这些悬崖上的老杜鹃，没有绿叶陪衬，日晒风吹雨淋，却开得豪放鲜艳。换个角度看人生，天地就宽了。我就做那枝老杜鹃吧。”

　　鬓微霜，又何妨！做枝悬崖上的老杜鹃，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