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激活的人性基因是表现出为人称道的士人精神,还是在妒火中滑向居心叵测的人性深渊,取决于多种因素
历史是各种人性力量的总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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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刀
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作为千古名篇,范仲淹的《岳阳楼记》早就为许多国人所熟记,尤其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两句更成至理名言,也是千百年来士人的精神坐标。杀儒无数的洪武大帝朱元璋,曾有意判处御史范从文死刑,但听说范从文是范仲淹的二十世孙时,“沉默少顷,命令左右取来锦帛,写了两句话赐给范从文,并下旨:‘免除你五次死罪’。”
与其说历史比想象的精彩,倒不如说是凶险得令人胆颤心惊。鲁迅文学奖获得者夏坚勇近年来继推出《大运河传》和《绍兴十二年》后,此番以庆历四年(公元1044年)为时间切片,以庆历新政为时代背景,通过对社会生活的日常性展示和细节描画,“尽可能地还原历史现场,追逐当事人的心路历程,官场、人情、政治、权力,波诡云谲”。
庆历四年当然不只诞生了一篇《岳阳楼记》。从时间上看,这一年,“自宋太祖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已经八十四年,而距靖康之难北宋覆亡还有八十三年,也就是说,在北宋王朝的历史上,这一年恰好处在中点上”。这一年,困扰宋仁宗十多年的西夏与北辽的“边患”终得和解。不过,曾经风生水起的庆历新政因为“外忧”暂时的消除而丧失了动力,改革派被悉数贬出京城。有道是,东方不亮西方亮。改革的失败,反倒激发士人们在文字中寻找抒发雄心壮志的灵感,居然“成就了中国散文史上一座小小的高峰,一批因参与支持新政而被贬黜的文人士大夫虽然星散四方,却以他们在文学上的建树而星光灿烂”。
夏坚勇坦言,自己写作本书是“有一点野心的,那就是力图让散文这种文体的疆界有所拓展。拓展的一头侵入小说,这是就技法而言;另一头侵入学术,这是就史识而言。我希望在自己的笔下既能呈示细密精微的人情洞察,又有对于天下大势纵横捭阖的宏观把握。”正是这种兼具文学和史学恰到好处的熟稔拿捏,使得本书情节逻辑衔接紧密,惊心动魄,扣人心弦,荡气回肠。精彩文字的背后,相较于人性善恶的跃然纸上,人性之复杂更是令人惊叹。
夏坚勇以庆历四年秋季底层官僚苏舜钦等人的一次寻常聚会为切入点,又以这拨人在官场的“灰飞烟灭”为结局。要说,在两宋三百多年的历史中,这起事件根本拎不上台面。但就是这个小小的引子,不仅回答了庆历新政的失败“宿命”,同时也让人性的阴暗昭然若揭。
历史是一个画板,任何自以为高明的小聪明,都会被一一记录在案。封建官场就像是人性的考场。士人在这里施展宏图抱负,自私自利者则努力钻营,甚至极尽构陷之能事。不过,人无圣贤,许多时候,人性也并非非白即黑的二元色彩,更多时候表现出人性的复杂性。当所有人的人性在官场同场“竞技”时,那些原本被深深隐藏的人性基因,极可能因为外在利益被激活。这些被激活的人性基因是表现出为人称道的士人精神,还是在妒火中滑向居心叵测的人性深渊,既取决于个人的内在修养,更大程度上取决于公开的外在约束机制。庆历新政的核心之一便是期望在后一方面发力,问题是,遭遇到只求苟安的宋仁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