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灯月

　　字斟句酌发电报

　　我的老家在东阳市千祥古镇下东陈村，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谁家要是遇上个红白喜事或家中状况紧急，想通知远方的亲人，总会跑趟邮电局，说上一句“发封电报吧”。

　　通电话肯定比发电报来得快，问题是对方没有条件接听，打不了，只能退而求其次，发封电报。

　　那时我刚到千祥邮电支局上班，是20岁的毛小伙。那时候，千祥邮电支局建在原千祥公社老广场的一侧，坐西朝东，每天迎着朝阳开门营业。

　　进得营业室，一直走到底，往南瞧，坐正对面的就是我——手持邮政日戳，“啪、啪、啪”地在平常函件的封面上准点加销邮资凭证。我的右手方，是邮政营业员，经办挂号、包裹、汇票等业务。我的左手方，是电信营业员，受理电报、电话的传接等业务。我的背后便是总机房了，它是千祥所有来去固定电话的中转站。

　　我堂叔每次进来拍电报，不管事情多么火烧眉毛，都会在拿起笔之前，气沉丹田，凝神敛息打腹稿。电信营业员接下堂叔递进来的字斟句酌的电报稿，通过总机电路，“腰腰拐捌（1178）”“腰动动玖（1009）”等一连串的电报代码，传到东阳县邮电局电报房，译出，然后互对……一天下来，进进出出上百封电报。

　　后来，邮电部门曾推出“鲜花礼仪电报”的惠民业务，颇受时尚人士青睐。上世纪90年代初，我的堂小哥结婚，远在北京的堂三哥不能赶回来，就发了份红彤彤的祝贺电报，还送来了一束88朵鲜花。新颖别致的礼仪电报与温馨浪漫的鲜花完美结合，这在千祥农村还是首次递出，惊艳了古镇上的很多人。

　　堂小哥结婚后忙着经营家庭事业，买了辆吉普车，整天跑东跑西做着皮具、药材等生意，堂二哥则每天拉着10多个拖拉机的皮带、箱包等，按对方业务要求捆扎结实，一件一件填单、过秤、计费、装袋、扎铅，然后从我所在的邮电支局装上县城来的绿色邮车，奔转全国各地……

　　堂二哥他们邮完了商品包裹，都要给收件单位打个“摇把子”的长途电话：先排队，再填单排号，然后到话务员指定电话亭里的话机旁，静等接听。电话接通，要拉直了嗓子拼命喊：“喂！喂……”你喊我叫，电话亭里声音此起彼伏，20多平方米的邮电支局营业室宛如集市一般热闹。

　　在时断时续中通完电话，堂二哥与对方往往要各自发挥悟性，展开联想，才能大致回味出这次通话的正确内容。一个电话从挂号，到通上话，一般要耗时40多分钟，甚至更长。如果实在等不了了，也只好再花点钱，拍个“货邮请查收”的电报过去，通知对方一声，以便下回结算时顺当些。

　　气派的“宅电”

　　1994年10月14日上午10时，在东阳市邮电局和千祥镇政府的共同努力下，总投资145万元、以县为单位的千祥镇千门6位数的程控电话割接成功。至此，大家若遇上急事，就换上了“通个程控电话吧”的新说法，而不用到邮局“摇把子”等着听电话或拍电报了。

　　打程控电话快捷，也比电报“讲”得清楚，还省钱，但普通居民家庭一般是安装不起程控电话的，因为光初装费就要上万元。

　　堂二哥属于先富起来的一部分人之一，立即去办理了装机手续，但由于受设备、人员等因素制约，还得托熟人，等候十天半个多月，装机人员才姗姗来迟安装。

　　在装上“宅电”正式通话的那一刻，家里像过节一样热闹。堂二哥接连给五湖四海的亲人打了好几个“长途”，与不同的亲朋好友重复着相同的话：“我是在家里给你打的电话！”隐语：我家装上电话了，够气派吧？“我家的电话号码是××××××，记住噢！有事打它！”豪迈之情溢于言表。

　　因业务需要，堂二哥还加装了平板传真机，像打电话一样拨通对方传真号，听到“嘟”地一声细响，堂二哥的真迹就出现在对方的传真机上了。

　　笨重的“大哥大”和昙花一现的BP机

　　长江后浪推前浪，邮电通信事业蒸蒸日上。堂四哥常年在外经营药材生意，从广州回来，腰里别着BP机，手里拿着一部笨重的“大哥大”。他来到千祥邮电支局，神气地告诉我：“上个月，我了解到一个信息，借了朋友的‘大哥大’往家里打了个电话，四嫂马上就把药材直发过去了，一笔生意赚了4万多元，比起50元话费来，毛毛雨啦。看，我手上的这个‘大哥大’，是昨天托人择机子择号码买到的。”话还没有说完，又接听起手里的“大砖头”电话，声音洪亮，瞧着周围人惊羡的神情，满脸自豪。这部摩托罗拉“大哥大”，当时售价2.1万元，就当时的收入水平，价格实在不斐。

　　那时候，在千祥，用得起“大砖头”手机的不多。由于信号不好，“大哥大”都是外置天线的。为此，有人把“大哥大”装在包里时故意露出一截天线，有时候还故意拿出来打个电话，以证明这是真正的“大哥大”。而一般人，用得最多的是BP机，看到一个电话号码显示出来，立马就找座机电话打过去。

　　用昙花一现来形容BP机，我以为是再恰当不过了。有一段时间，可以说人人腰上都别着一个BP机，但是，它的“光荣下岗”来得那样突然而无情。现在，我家抽屉里还留着两只中文BP机，就是那种可以简短留言的BP机。

　　信息化时代的巨变

　　上世纪90年代末，堂四哥退居二线，小侄子接手办起箱包公司，职工有好几百人。与此同时，千祥的手机店也开得越开越多，前后不到10年时间，外表漂亮、功能齐全、携带方便、接听随意的手机统统登场。小侄子用的手机几乎每半年一换，那时有了“双模”手机立马就用上了。除此之外，他还学会了发E－mail与客户联系生意。

　　淘宝等网购平台兴起后，千祥古镇也进入了信息化网络时代。前两天，我到邻村一家做旅游用品的农户家里，他一边聊着生意经，一边娴熟地查看“阿里旺旺”（以前称为“阿里巴巴贸易通”）。他说，厂里90%以上的旅游用品都是通过“阿里旺旺”销往世界各地的。

　　步入信息化时代，我们的通信工具和生活方式发生了让人难以想象的变化，移动手机通话方便自不必说，资费还不断下调；点点APP，生意就做好了，日用品就买回来了，连纸币都不太用得上了……

　　如今，与80后、90后、00后谈起曾经的通讯，宛如传说一般，它们离我们的生活越来越远，渐渐成为70后、60后尘封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