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璞

　　一年一度的中秋节快到了，人们自然会联想到吃月饼。这些年我一般不吃月饼，要吃也是吃现做现卖的榨菜鲜肉月饼。不为别的，只为那年的中秋节，经历了我从警以来刻骨铭心的一起案件。

　　上世纪80年代，警校毕业的我，踌躇满志地以为会分配到市公安局，未曾料到去了杭州湖墅派出所。迎接我的是一其貌不扬、身材矮小的黑瘦老头，乍一看以为是工纠队员，指导员说这是所长老杜。老杜组织全体民警开了个简朴的欢迎会，指着我鼻子用难懂的杭州方言道：“你就当个户籍警吧，今天拜小王民警为师，他是我们分局的标兵。”

　　一晃到了中秋节，那天我值班，看着街上手提月饼的人来人往，我恍然若失，竟然忘了给最爱吃月饼的母亲买一盒。

　　正当我要去搭伙的单位买晚饭时，一打工妹气喘吁吁地跑来报案：“我刚领到的2个月工资被偷了，你们快给我把小偷抓起来。”

　　小姑娘是在附近食品厂上班，下午发的200元工资放在木箱里，加班后回寝室，木箱挂锁被撬，钱不翼而飞。要知道，我那时月工资还不到100元呢！

　　我向所长汇报，所长令我带一工纠队员去。我们穿过厂房，到了西面一幢2层楼2楼的简陋打工者集体宿舍。不足10平方米女工宿舍，室内有两张高低床，住有4名女工。

　　经对现场初步调查发现：宿舍门锁正常，下午门一直锁着，4名女工除一名叫梅的女孩下午休息外，另3人在加班。经对被撬木箱及锁痕迹仔细检查，判断是左撇子用螺丝刀撬的，而且力量不大。我把大致情况在电话里向所长作了汇报，所长笑道：“这案子就你办了，关键要把梅找到。”

　　梅八九不离十是作案嫌疑人，这一点我和所长不谋而合。随后就有工友告诉我，梅就是左撇子，下午在邮局里看到她在买邮票寄信。

　　“在邮局里。”我琢磨这话，莫非她把偷来的钱汇到家里去？只要到邮局查清楚，不怕她不开口。我正合计着，看热闹的人纷纷叫道：“梅来了。”大家的目光聚焦在梅身上，她显得不自然地往宿舍里走。我突然大喝一声：“你干的好事!”梅看到穿警服的我先是一怔，接着脱口而出：“我没干。”

　　“还要我陪你到邮局里去查汇了多少钱?”我紧追不舍。“那是我把自己的钱汇回家。”梅头上直冒汗，嘴里还振振有词。

　　我大脑高速运转后说：“把汇款凭证给我看下。”梅从一个纸做的皮夹里，找出一张汇款凭证。我一眼瞟过，她钱包里不过10元钱，汇过去200元不就没钱了？难道钱还藏在什么地方?

　　“你的菜票呢?”梅从自己的柜子里找出菜票，我发现按平常消费只够吃3天。“你另外还有钱吗?”我问。“没有了。”梅显得有气无力。

　　难道4天后她饿肚子上班?经过对梅的搜查，我从梅的家人给她的来信中获悉，她父母最近生病急需用钱，希望她尽快寄钱回家。我明白梅迫切需要钱的动机，尽管她值得同情。梅看着我认真读完信件后，双眼噙满泪水，欲说还休，眼睛直盯着门外一堆砖头发呆。

　　我走出屋外想看看有啥名堂。突然，脚踩着了地上的青苔，一个趔趄，我碰倒了一堆砖头，发现有一沓人民币散落砖头堆里。拣起来一清点，正好20张10元。

　　在派出所做好笔录，捺取梅的指纹后，她和我谈起了贫穷故乡，流露出求知的渴望。她说自己一直在自学，贫穷使她暂失理智。

　　梅被拘留5天，伙食费我替她付了。我和工纠队员小赵，把一个月的工资捐给了她。

　　梅从拘留所出来后，提着一袋最便宜的榨菜月饼来谢我，我当时正好外出追逃，不知情的人以为是我女朋友。

　　这便是我从警后办的第一案，虽不起眼，犹历历在目，甚至心里还有点隐隐作痛。